阿柔讶异道:“你还真的说哭就哭啊?你又不是小孩子。”
祁修将头扬起,吸了吸鼻子,再垂下头来的时候,明明眼眶还是红的,鼻子也还是红的,眼眶周围的湿意还没干,但是那股莫名的悲伤早已不见了踪影。
阿柔看着他:“祁修,你……”这人神情变幻起来也太快了些,令人有些措手不及。世间,能将各种表情天衣无缝的自如变幻的惹,阿柔这多半辈子就遇见过一个人,那就是祁玉颜。她讶异道:“你可真不愧是玉颜的亲哥哥。”
祁修道:“倘若你也曾经历过我的经历,只怕你比我和玉颜还会演戏。”
“唉……这样的你,让人有些分不清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你是在太可怕了。”
祁修道:“你倒是时时刻刻都是真的,可是比起我来,你不觉得你自己太残忍了吗?”
阿柔叹息:“你和云墨还真像主仆。连说话的口气都相差无几。”
“你是想云墨呢,还是想别人?”
阿柔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祁修现在心情不好,再说下去,他不定发什么疯呢。于是,阿柔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祁修也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说下去了。虽然阿柔除了他之外,又嫁了两次,并且和韩无图还生下了两个孩子。但在他心中,那个跟刺一样扎在他心头的,却并不是韩无图和高贤王爷,而是马良辰。
阿柔很少假以颜色,她几乎在面对所有人,所有事的时候,都是真性情,唯独对马良辰不是。因为她最在乎的就是马良辰。为了他好,她真的可以做任何事情。
祁修承认,他是嫉妒马良辰的。这世上的女子千千万,为什么偏偏让他和马良辰遇上同一个呢?
“我要去采药,你去不去?”阿柔将话题岔开。
“去。我不去谁保护你?”祁修恹恹的抬手,帮阿柔把发髻束好。
阿柔抬手摸了摸光滑的发髻:“这趟出来,我忽然发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废物,连个头发都不会梳。这可怎么办才好。”
祁修道:“哪天你连路都不会走了,我才开心。省得我一个错眼不见,你又溜的不见人影。”
阿柔道:“你这话不对。虽然我曾经私自离开,但是后来两次,可都是你首肯的。”
祁修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你在嘲笑我无能吗?我承认,那个时候我确实没有能力保护你,所以才放你离开。可是,你是嫁过人的你明不明白?你竟然跑去嫁韩无图那老东西,之后又改嫁高贤王。你将我置于何处?”
“嫁你那个是马侧妃。她已经死了。”
祁修变色:“我还不是被逼无奈,若不然,在那寺庙中停尸的就是你。当年,我们是被发配到宣平府的,你人还没到,便给我捅出个天大窟窿。我的麻烦向谁诉说去?”
阿柔张了张嘴,却并没有辩驳。
虽说她当时救了无数的百姓,以至于时至今日,那些百姓都还记着马娘娘的恩惠,为她建庙祭奠,感恩戴德。但是对于当时的祁修来说,那确实是个很大的麻烦。
他当时还没到宣平府,更谈不上立足。越是高的名声功绩,越是令谢之东对他忌惮,越是令他前途艰难。
虽然阿柔对于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并不后悔,但是,那件事对于当时的祁修来说,确实是一件十分不利的事情。
只是阿柔那个时候年幼,根本就不懂这些朝堂之中的权衡之术。她遇见了那些难民,又适逢自己能够救治她们,便秉承本心去做了。
如今想来,祁修说她一向最真,却是最残酷的一个人,却也并不冤枉。对于当时的祁修来说,她的秉持本心,确实是一种残酷。倘若祁修不是足够的八面玲珑,很有可能就此折戟沉沙在宣平府。
“对不起。”阿柔由衷的向他道歉,她也许不曾愧对天下人,但唯独愧对了他。
祁修的眼睛下意识又红了:“我不接受。”
阿柔恍惚想起,祁修也曾对她说过对不起,当时她的回答也是:“我不接受。”
她微微一笑:“这才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呢。”
祁修咬牙切齿:“你活该。”
两人虽说低声的拌嘴,但是手下并没有闲着。祁修替阿柔束好发髻之后,便整理自己的仪容。整理完了之后,才和阿柔一起出了屋门。
农家都起的早。院子里昨日的樵夫已经在扫院子了。这家的老大则挑了水正从外头进来。其余的人也都各干各的,就连小孩儿都在学着大人的样子,忙忙碌碌的捉小虫子喂鸡。
但是,这样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下一刻就被一声嘶哑的怒吼打破:“我不同意。”
阿柔和祁修双双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那是这家主人居住的房间,显然,那一声嘶吼出自那位病重卧床的男主人。
又过了好一会儿,只见昨日那妇人从屋内走出来,一眼看见阿柔和祁修站在院子里,脸上有些讪讪道:“我正说找这位老姐姐说一说呢?实在不好意思啊。昨日我把那剑给我男人看了。我男人说,那是我公爹的遗物,当日遗失,我婆婆很是难过了一阵子的。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回来,再不能卖了的。”
阿柔恍然:“原来这样,那就算了。我们也不是非要那把剑不可的。只是听说你们拿它剁猪草,有些惋惜罢了。既然你们不愿意卖,也就算了。我这里正好有个剑鞘,一并送与你们好了。省得你们无处安放那宝剑,令它再次明珠蒙尘。”
阿柔说完,正要回屋去取那剑鞘。祁修已经将那剑鞘取了来,递给了那妇人。
妇人接过剑鞘,顿时被上头镶嵌的金灿灿的四翅应龙给震惊住了,两眼放光:“这是,金子吧?”
阿柔笑道:“并不是,只是一些铁片子,刷了一层光亮的漆,手艺人讨巧的做法罢了。值不了几个钱。”
妇人道:“我想也是,不然怎好随便拿来送人呢?”对于这村野妇人耿直的言论,阿柔也不在意。招呼昨日那樵夫,便要出门去采药。
妇人连忙道:“那怎么行,总要吃过早饭才好上山。”
于是,便吩咐儿媳妇们做饭,她自己拿着那个剑鞘回屋去了。
等到傍晚阿柔和那樵夫采药回来,再去看那男主人的时候。阿柔惊讶的发现,那把独一无二的肃王爷的宝剑,已经剑鞘合一,被郑重其事的供在了这家的中堂之上。估计以后会被当成传家宝,一直穿下去。再不会用来砍瓜切菜之用了。
见此情景,阿柔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若是肃王爷泉下有知,不知会是什么心情。更有那些苦苦寻觅此剑的人,若是知道这把隐藏着秘密的绝世宝剑,就这样被当作最值得炫耀的遗物悬挂在一个山村农户的土墙之上,不知道那些人又会做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