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里的百姓倒是给她捏了个生辰来,还这样当成一件隆重的事来做。阿柔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要说感动吧,其实也没有。虽说她知道百姓们祭祀的马娘娘,其实就是自己,可很明显,这个马娘娘在老百姓的心目中,显然和如今的自己不是一回事。
可要说失落吧,也不是。别管怎么说,至少还是有人记得她的。所以,她心里还挺高兴的。
这里又不是西邦,又不是东廷。阿柔即不是太后,也不是太妃。不用端着那劳什子的架子,顾及自己的身份。既然心中高兴,于是便萌生出带着一大家子去赶庙会,看社火的心思。
话说她小时候,最最盼望的两件事,一件就是过年,另一件就是赶庙会。
说走就走是她一惯的作风。她真的就收拾了收拾,带着一大家子人去赶庙会了。
岚月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人越多她越人来疯。一到了庙会上,立刻便撒丫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风意怕把自己走丢了,一早便把自己衣袖和岚月的衣袖缝在了一起。所以,岚月跑得不见了人影,他便也跟着不见了人影。
祁宁走路费劲,跟不上正常的速度。雀儿陪着他渐渐也掉队了。剩下阿柔和宋氏,两人带着俩侍女,弄着仨孩子。庙会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宋氏一向在深闺里养大,就算出门上个香啥的,也是提前安排好的,什么时候这样跟人挤过。
她提心吊胆,小心翼翼,一时生怕孩子走丢了,一时又怕把阿柔给走丢了。阿柔看着她的样子,实在过于疲惫。于是便亲自抱了最小的孙子,带着她们往开阔地方走。
远远的,只见一棵高大的树木,上头红光一片。那里的人少一些。阿柔道:“咱们去那里歇一歇吧,等等他们。”
宋氏求之不得。
一行人到了那大树前头,这才看清楚,那棵树之所以在这初冬时节,指头一片红光,原来是挂满了红色的布条。三五成群的赶庙会的人,聚集在树下,向那树上投掷拴着铜钱的许愿红布条。
在那一群人中,阿柔看见了投的最欢实的岚月。
“娘……”岚月看见她,向这边跑来,身后拖着尾巴一样的风意。所过之处,引来无数人的倾目。实在是风意这个孩子,长的太过引人瞩目。风意脸皮儿薄,被许多人盯着看,十分的害羞。脸色红的仿佛天边的云霞,更添无数瑰丽之色。
岚月却是个唯恐天不乱的,她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她嫁了一个绝美的人。所以,哪儿人多,她拉着风意就往那儿跑。这一圈下来,风意的衣裳都脏了。被人吃豆腐,摸脏的。
这还多亏了他轻功了得,躲避开了很多咸猪手,不然会更惨。
就在岚月拉着风意来到阿柔面前,还没有站定的时候,一个系着荷包的红绸条,嗖的一声,砸向了风意的后背。风意身形微微一避。那荷包落在了地上。
岚月转头看了一眼荷包飞来的方向,只见许多年轻小姑娘凑在一起,也不知道那荷包是谁扔的。于是她弯腰将那荷包捡了起来,递给风意:“给你的。”
风意转过头去,不看也不搭理岚月,显然生气了。
岚月就咯咯笑起来:“一个大男人,怎么这般小气,被人看两眼,摸两把又不会掉肉。”
阿柔听她说的不像话,低喝了她一声:“岚月。”
岚月吐了吐舌头,将手中的荷包随手扔进了旁边树下的池子里。那里不知沉着多少红绸和铜钱,红彤彤,金灿灿一大片。
忽然,一阵悠扬的洞箫声响起,紧跟着琴瑟齐鸣,恍恍惚惚听来,仿佛天边传来的仙乐一般。
“月神来了,拜月神了。”
不知谁一声喊,许多百姓纷纷向着大树这边涌来,原本并不拥挤的大树前头,瞬间变挤的水泄不通。内中多以女子为主,几乎看不见男子的身影。
岚月奇怪:“月神是什么神,怎么都是女人拜他,不见男人来拜?”
旁边有个上了些年纪的妇女闻言:“月神是马娘娘的夫君。女孩子来拜月神,自然是希望找一个和月神一般的男子做郎君。”
岚月反问:“那您也是来求夫君的?”
那妇女道:“自然不是,我是来求子的。”
岚月一怔:“月神还管生孩子的事么?”
妇女道:“反正都是神仙,怕是也管的吧。拜了总没错的。要是能生个和月神一般的儿子,谁不乐意呢?”
岚月听这心动:“那我也要好好的拜一拜。求他保佑,我日后生的孩子,像我一般聪明伶俐就好。”
妇女看见她做妇人打扮,笑道:“要得,要得。只要心诚,很灵验的。”
于是,岚月拖着风意便和那妇人站在了一起。
阿柔看在眼里,一头黑线。她这个女儿还能不能更不靠谱一些。她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多出个叫做月神的丈夫,偏岚月还巴巴的相信。
那些百姓也是有趣,马娘娘的丈夫是当年的宣平王,又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叫做月神的丈夫来?
“哇……”
就在阿柔胡思乱想的时候,百姓中爆发出一片惊艳的呼声。阿柔抬眼看去,只见一条鲜艳的红色缎带,从身后娘娘庙的屋脊上向着这边大树铺展开来,仿佛在空中铺出一条红色的道路。一位身着黑色锦袍,长身玉立的男子顺着那缎带铺就的道路飞驰而来,仿佛蹬空驾云一般。光是那身段,那姿态便已经飘飘欲仙。
举手投足之间,风流天成,韵致浑然。
阿柔眼眸一暗:“是他。”
“谁?”宋氏下意识的问了一声。
那男子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冷艳艳一双欲说还羞,清凌凌似拒还迎的多情目。光是这双眼睛,就足以倾倒无数女儿家的心了。所以,一向端方的宋氏,也下意识被他吸引去了目光。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正要将目光转开,就听见阿柔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是他。
于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声。
阿柔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儿媳妇说那个人的身份,于是含糊道:“月神。”
宋氏惊叹道:“还真有月神这个人啊。”
只见那人顺着红绸走来,轻飘飘落在的大树顶上,踩着那细碎的枝桠,仿佛踩着平地一般。风意赞叹一声:“好俊的功夫。”
那人似乎听见了风意的话,眼波流转向这边轻轻浅浅一瞥。
“嘶……”百姓中顿时起了一阵倒抽气的声音,娘娘庙前人山人海的人群,一时间竟然鸦雀无声。
阿柔起身,招呼宋氏:“没什么可看的,咱们回吧。”
宋氏有些不太情愿,但是还是点了点头。她们正要离开,忽听人群中又传出一阵惊呼:“啊?”
阿柔下意识转头,只见那站在树冠上的人,忽然将外袍散了,露出领口一片腻白紧致的肌肤。阿柔觉得好笑,心说你堂堂一个太上皇,装神弄鬼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当着你的臣民裸奔吗?
那人眼眸略略低垂,居高临下望着阿柔,忽然将双臂一展。撕拉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之后,他身上那散开的外袍骤然被震成碎片,仿佛黑色的蝴蝶纷飞而下。
风意又惊叹一声:“好强劲的内力。”大约习武之人,总是第一时间用功力来衡量一个人。也可能风意本身就长的极美,所以丝毫不会为那人的风采折服。
那人看了风意一眼,似乎是有意卖弄一般,右手一翻,一把长剑豁然在手。底下那么多人,那么多眼睛,愣是没人看出他是从哪儿把剑拿出来的。
阿柔一头冷汗:“还变上戏法儿了。”
只听那空中飘渺的乐声,节奏骤然一变,从之前的舒缓,猛然间仿佛疾风骤雨一般。那人长剑一摆,舞出一片耀眼的剑花。
风意摇头:“太过花哨了。”
那人将身一转,想着这边送来一片秋波。
风意哎呀一声,跌坐在了地上,急忙忙用手捂住了双眼。
岚月不解:“你怎么了?”
风意连连摇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竟然真有勾魂摄魄这等邪门的功夫。”
岚月不解:“什么勾魂摄魄?”
风意道:“那是江湖中极为邪门的功夫,从前我也只是听说。着了那种功夫的道之后,好端端的人就会变成行尸走肉一般,别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人是个高手,我大约打不过他的,咱们还是快走吧。”
岚月道:“真这么厉害?”
风意点头,十分认真。
“那……好吧。”岚月转头看了一眼在树冠上舞剑的美男,有些舍不下如此美景,但还是听从了风意的话。两人一起,钻进人群中走了。
阿柔招呼宋氏:“咱们也走吧。”话音未落,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阿柔心知,定然是树上之人又出什么幺蛾子,有心不看,可是面前堵的水泄不通,她一行人带着三个孩子,并不想岚月和风意那样,想走就能走的。
“宁王爷驾到……”遥远的一声悠长的呼喝传来。紧跟着锣声震天,炮竹齐鸣。
那些围在树前的百姓听见了,纷纷向两边闪开一条道路。一队南国兵将,从那甬道中迅速穿过,然后分列两旁。有官员高声道:“宁王爷来祭祀母妃,闲杂人等速速后退。”
那些百姓闻言,纷纷潮水一般向后退去,很快就将大树前头让出一块空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