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下意识又向后缩了缩,可惜后头是船舷,退无可退。她忽然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蔡懋跑来搅闹了,那货是来给祁修上船打掩护的啊。
“真是主仆情深。”阿柔有些愤愤。
祁修并未走过来,只是远远的站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以为人人都想你一般,无情无义,铁石心肠?”
阿柔不想和他纠缠,问道:“有事说便是了。”
祁修是个骄傲的性子,闻言眼角一挑:“无事我便不能来这里么?难道这白水河是你西邦自己的?我便不能来这河边走一走?”
阿柔就知道,这货有个本事,张嘴就能让人生气。不过她自持年纪大了,没有那么大的气性了。压着心头骤然被激起的火,笑道:“可这是西邦的船。”
“我来做个客,不行么?西邦和南国相邻,邻里之间相互走动,走动难道不应该?或者说,太后娘娘想要效仿古人,远亲近打,想要联合东廷,对我南国不利?”
“行,我说不过你。只是,俗话说,男女有别,这深更半夜的,我一孤身女子,实在不适合和王爷您单独相处。待明日,我备宴相请也行,你置酒相邀也可。咱们就在这白水河边,好好的喝一场睦邻友好之酒。”
祁修冷笑一声:“晚了,爷忽然没那个心情了。”说完将脚一顿,身形猛然拔地而起,仿佛一只夜鹞腾空而起,悄无声息的落在船舱顶上。
“母后,你刚刚和谁在说话?”船舱上的珠帘一掀,岚月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没有谁,快去睡觉吧。天亮还要赶路。”
岚月抬头向着船舱顶上看去。阿柔心头一紧,倘若被孩子看见,夜里母亲和一陌生男子相见,该如何是好?万幸,祁修已然不知何时离开了。
阿柔这才想起,他原本就以轻功见长,高来高去根本就难不倒他。
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想起,见到祁修不过三句话功夫,就被他激起满肚子火气,竟然忘了告诉他祁玉颜的近况。虽说她和祁修没什么感情,但那和祁玉颜无关。看在他是祁玉颜哥哥的份上,阿柔觉得自己也应该告诉他一声的。
想到此,心里不免有几分遗憾。
次日船只启程,只一个时辰便绕过玉匣关,换乘马车前行。
在四国交界之处,其实是有一块空白之地的。这里被茂密的森林覆盖,并不属于哪个国家。阿柔曾经来过这里,当时这里并没有路。可如今,一条大路蜿蜒伸入密林之中。
阿柔有些奇怪:“这里何时有了道路的?”
一旁的龙洋听见了,说道:“我听蔡懋说过,这里往前,有个医家圣地,唤作红叶谷的。四国中,很多人去那里求医问药,时间久了,就走出了现在的道路。”
“红叶谷?”阿柔忽然想起了什么:“雀儿,去把那个香囊拿来我看。”
雀儿闻言,去拿了出来,递给阿柔。龙洋伸过头来看:“我当是什么宝贝,原来是一个破香囊。亏得您还是一国太后呢,拿着这样的东西当宝贝,也不怕人笑话。”
阿柔道:“这个香囊是我从肃王爷身上拿来的。”
“肃王爷?”龙洋有些不敢相信:“他一个武夫,留着这东西做什么?”
阿柔道:“这是一个叫做八两的女子留下的。”
“八两?好奇怪的名字。没听说过。”
“我也不大清楚他们之间的事。只是隐约听萧太子说起过一些皮毛。肃王爷待我母子不薄,我原本就想着,若有机会,将这香囊荷包,和那位叫做八两的女子葬在一起,也算成全了老王兄一世的痴情。没想到,这么快就心想事成了。”
“肃王爷痴情?”龙洋目瞪口呆,想笑又笑不出来,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能表达自己此刻心中的惊诧。
阿柔郑重的点头:“大约行伍之人,都是一根筋,认准的事便不知道回头吧。”
车队顺着道路走了两日,路边房屋渐渐多了起来,但是都呈现出各自为营的态势。各聚集点都有官兵巡逻,有意思的是,那些官兵有南国的,也有北国的,甚至西邦的。他们各自巡逻各自的地盘,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恭迎太后娘娘驾到。”西邦的聚集点中,此刻空无一人,大家都涌在道路两旁,遥遥冲着阿柔行礼。
阿柔走出车辇来,站在车上:“大家免礼,快快请起。”
这边,西邦的人刚刚站起身,道路上迎面来了一个银袍小将,身后跟着北国的军民。看见阿柔,那小将纳头便拜:“孩儿宋宝宝,参见母亲。”
他身后那些百姓,纷纷高呼:“参见宋将军夫人。”
阿柔站在辇车上,早已热泪盈眶,多年不见,当年那个胆怯内向的孩子,如今已经长成翩翩儿郎,乍一看去,颇有乃父之风。
“娘亲……”宋宝宝跪行到车辇一侧,抬头望着站在车辇上的阿柔泪如雨下,又一连磕了几个头:“娘亲,您好狠的心啊……”话未说完早已哽咽不能言语。
阿柔看见他,不由便想起当年丢失的孩子,心里也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伸手拉住他的手:“孩子,起来。”
宋宝宝只是跪在车边哭,并不起身。
从车中跟着阿柔出来的岚月,看见他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叫我母后娘亲?”
宋宝宝见一个小女孩儿看着自己,这才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站了起来,却依旧紧紧握着阿柔的手:“娘亲,你跟我回家好不好?孩儿……”说着又要哭。
“咦……你是个男人啊,哭鼻子,羞不羞?”岚月对他拉着自己母亲的手,想把自己的母亲带走的想法,十分不高兴,说话也刻薄起来。
宋宝宝看见阿柔,只顾着伤心了,没心情的理会岚月。拉着阿柔的手,满眼祈求:“娘亲,求您了。”
这时,只见一个身穿明黄锦缎长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望着阿柔深深一躬:“晚辈齐崇安,见过太后娘娘。”
阿柔闻言,将他打量一遍,只见这年轻人生的五官俊逸,气度从容,看着隐约有几分眼熟:“你是……孙皇后之子?”
齐崇安朗声道:“正是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