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来到前殿之时,殿中已经等了一个人。那人头戴儒巾,身穿天蓝色细棉布阔袖长袍。身材高挑劲瘦,仿佛金钩铁画描绘出的水墨山河。
大约是听见脚步声,那人转过头来。一眼望见阿柔,眸色略滞了滞,接着抱拳躬身行礼:“巴墨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千岁。”
阿柔已经认出眼前之人是谁了:“王孙免礼。”
巴墨站起身来:“多年未见,太后风采斐然啊。怪不得四海之内,都赞您一声贤皇后。甚至有童谣唱道,娶妻当娶贤皇后。有了贤皇后,不愁新衣服,有了贤皇后,不愁米面油。”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打着拍子,学着小孩儿的样子哼唱。
俗话说,人生四大喜。头一件便是他乡遇故知。阿柔和巴墨虽然不熟,但也勉强算半个故人。因此看见他还是很高兴。于是也跟着笑起来:“我记得,王孙当年可不是这个样子,如今倒是风趣了不少。”
巴墨笑道:“人嘛,总会变得。如今我在东廷,可读几个顽童,日子甚是清闲。想必因此便开朗了起来,也未可知。”
阿柔道:“您不是跟在萧太子身边么?怎么?他老人家难道……”
韩肃身体强健,如今也被一场病撂倒了。更别说萧使那个半病的人。
谁知巴墨听了,摇头笑道:“我替恩施,谢过太后惦念。自回东廷,我家恩师诸事不理,只管修身养性,如今虽说已然八十高龄,可身体还好的很呢。只不过,他老人家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年,每每想起,总还是有些想念。所以派我回来,看一看旧友。顺便……”
他望着阿柔:“顺便向太后娘娘讨个主意。”
阿柔看着他:“什么?”
巴墨眸中露出一片深情:“听闻,倾城郡主她……至今未嫁。”
阿柔精神再次一震,一拍脑门儿:“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样大的事情给忘了?你来的正好,我前些日还念叨你来着。也不知你这些年在东廷,可有成家没有。若是没有,才不枉我们倾城这些年的青春虚度呢。”
巴墨闻言,明显舒了一口气,略略垂了头道:“我本是西邦之人,身份又有些尴尬。因着恩师的关系,在东廷才能够自在度日,说到婚配。又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我呢?”
阿柔一拍手:“那便好了。这媒人红包,我是赚定了。你且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这就过府去给你说亲。”她说着,便起身向外走去。
巴墨赶到前殿门口望着阿柔的背影深深一躬:“那就拜托太后娘娘了。”
阿柔直觉的,自从岚月出生之后,她就再没遇见像今天这样高兴的事。走了几步,觉得裙子十分碍事,索性伸手将裙摆提起来,两手抱着,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赶。
惊的随侍的宫女一片惊呼:“太后娘娘……”
须知主子失仪,要受惩罚的可是她们这些侍女。
阿柔将手一挥:“莫吵,不要耽误了我办正事。”
两府原来本是一个府邸,距离不过一堵墙。阿柔片刻之间便从这边到了那边。彼时韩肃卧病在床,精神十分不好。倾城侍候在左右。见阿柔进来,倾城站起身来。
阿柔看见她忧愁的样子,心头那份狂喜这才稍稍熄灭了一些。一把将她拉住:“倾城,你知道谁回来了?”
倾城迷迷瞪瞪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高兴。
“巴墨,是巴墨。”阿柔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他从东廷回来了。专程为你回来的。”
倾城保持迷迷瞪瞪的样子,两眼茫然的看着阿柔。
“巴墨啊。”阿柔推了她一把。
倾城的眼皮动了动:“我听到了啊,那又怎么样呢?”
这下,轮到阿柔迷迷瞪瞪了。她望着倾城:“你……怎么想的?”
倾城转身回到韩肃的床前,专心照顾韩肃去了。
阿柔愣在一旁,忽然间十分理解,怎么叫当头一盆冷水了。她凑到倾城身边:“你到底怎么想的?巴墨这次,是专门为你回来的啊。”
“然后呢?”
面对如此淡定的倾城,阿柔不淡定了:“倾城,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刚刚说的什么?我刚才说的是,巴墨千里迢迢从东廷回来,向你求亲了。”
倾城实在受不了阿柔突然间的风格大变,转头十分严肃道:“我自然是听清楚了的。可是,太后娘娘,您到底明不明白,人是会变得。我们将近二十年没有见过面。他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我是什么状况,他也未必清楚。况且,我爹……”她声音一黯,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而是向阿柔道:“太后娘娘若是来看望我爹,我十分感谢。若是说别的,恕倾城礼数不周。”
阿柔长着嘴,有些词穷。
她在那里站了良久:“那好吧。我去回了巴墨,就说你不同意。”说完,她转身便走。
走到院子里,又站住了脚步。雀儿问道:“太后,咱们不是回去吗?”
阿柔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在雀儿耳边如此这般交代了几句。雀儿点头,向屋内走去。阿柔则带着随从,躲进了旁边的院子。
片刻之后,倾城郡主从屋里出来,一直出府去了。雀儿向阿柔打了声招呼,告诉她实情办完了。倾城郡主被她骗走了。阿柔这才从隔壁院子出来,进了屋里。
韩肃的身体已经十分不好起来,神智也是一时明白,一时糊涂。阿柔走进去,轻轻唤了一声:“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