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香味儿?
其实是三山阁和定风庄那些人,暗地里点的百花香。阿柔祖上以制香为业。只是时逢乱世,父亲才失去了用武之地,做的价格低廉的柏木香多一些。但是,家传的手艺并不能因此就断绝。她家里又没有别的孩子,时逢乱世,就算是骨肉也朝不保夕。因此她父亲很早就把制香的诀窍教给了阿柔。
阿柔如今,又跟吕老爷子学了些岐黄之道,对于香料的运用更加得心应手。能制出这香气浓郁,持久不散的百花香也是情理之中。
香味儿足足持续了三天。救治点儿各处一夜之间有很多老弱妇孺,以及病势沉重没有得到及时医治的人,于昏沉中醒来,嘴巴里都冒着清香的味道。有的人甚至还从那清香之中,回味出一丝甘甜来。还有的人无意见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一闪而过,似乎是个身姿卓越的女子模样。
三山阁和定风庄的人,又有意的引导。于是乎,三山圣母显灵的神话不胫而走。
老百姓就像石头缝里的野草,就算在绝境之中,只要给他们一点点希望,他们都能顽强的生存,进而生长。没有人比贫苦出身的阿柔,更明白这个道理。
原本薛文鼎还有些担心这个办法行不行,可是,这个办法只行使了一半,那些民众的情绪便都稳定了下来。人们不再把眼睛盯在官服身上。代表着王爷和官府的三山阁和定风庄的压力一下子就减轻了大半。不用分出大部分人力去维持聚集点的稳定,这些人就可以去做别的更多的有意义的事。比如筹集粮食和药材。
登城十里之外的灾民聚集之地,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就冒出很多三山圣母的庙宇。庙宇很简陋,就是几块石头垒成一个堆,有的甚至就是寻找的天然的两块石头的夹角处,上头用茅草什么的覆盖,搭成一个棚子的样子。
香烛是没有的。不过这并不妨碍那些百姓来此叩头祈祷。几乎每一个庙宇前头都重重叠叠堆起很多小土堆,上面密密麻麻插着木棍、草茎做香。
几乎每个庙宇前都整天不断人来跪拜。
有的人甚是为了祈祷方便,干脆就在那些庙宇附近搭草棚安身。原本杂乱无章,绵延十几里的灾民聚集地,竟然在很短的时间里分化成很多,以三山圣母庙为中心的小村子。
这是阿柔始料未及的事,也算不小的意外收获。
因为这些百姓自发的形成一个个小群体之后,很自然的就会从群体中产生出领袖人物来。只要抓住这些领袖人物,就不用担心这些百姓会出什么大乱子。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如果这些灾民依旧得不到妥善安置,生乱还是必然的。
果然,这样的情况保持了不到半个月。灾民中有消息传来,说三山圣母是假的。甚至有人捣毁三山圣母庙,俨然有聚众作乱之势。
薛文鼎再一次陷入困局之中。灾民不同于别的民众,一个处理不慎就会引来很严重的后果。薛文鼎显然并不擅长治民。定风庄同样是将门之后,对此也是爱莫能助。
“杀。”阿柔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她能这样沉着冷静的吐出这个字来。她是杀过人的,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明知道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只不过是普通的百姓,她的心都没有为此颤抖一下。
“……”薛文鼎不可置信的望着面色如水的阿柔。他并不是没想过杀这个字。可是,他们薛家世代忠良,为保家卫国,一为天子,二为黎民。自家的刀挥向自家百姓这种事,他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他在心里想过万千中可能,连幼弟冲动起来,向那些手无寸铁的闹事灾民挥刀相向他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这个杀字能从阿柔这个看上去,清冷如水,干净如玉的女子口中,那样轻轻巧巧的吐出来。
要知道,这个字代表的可是数十条,乃至上百条人命啊。
她是医家,悬壶济世,与天争命,大德大善之人。
阿柔许久没有听见薛文鼎开口,低声道:“杀吧。害群之马后患无穷。”
“好。”薛文鼎知道阿柔说的对,但是他的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故而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阿柔忽然觉得自己挺残忍的,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安慰一下这个人到中年,正直忠良的薛庄主。可是想了想,又不知道说什么,低低道:“你把这人命帐,记在我头上就好。我不怕的。”
“……”薛文鼎那颗经风历雨,百折不挠的心啊。他可是堂堂将门之后,竟然还不如个小姑娘有担当么?
“就这样定了吧。”阿柔转身。迎面一个身影挡在了她面前。她下意识的顿了顿脚步:“小薛庄主。”
“嗯。”薛文秀闷闷应了一声。绕过她走进屋里。
阿柔抬脚接着往外走。忽听薛文秀道:“此间事了,我准备出去走走。”
“哦。”阿柔应了一声。
“你和大哥大喜的时候,我不见得能回来,在这里先说一声恭喜了。”
“哦……”
薛文秀豁然转身,望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但终是没有再说出什么。眼看着阿柔的身影走出屋门,消失在门外。
薛文鼎上前,拍了拍幼弟的肩膀:“文秀……”
薛文秀一把将他挥开,黑着脸膛坐在了椅子里。
薛文鼎望着他:“文秀,你的心思我十分明白,可婚姻大事岂容儿戏?”
“不要和我说这些,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个的。”薛文秀打断自家哥哥的话,语气十分的冲。
薛文鼎深深的望着他:“我只是不想我们兄弟之间,因此有了嫌隙。”
薛文秀点了点头:“我明白。”不过他的脸色依旧很不好看:“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此间事了,我准备出去走走。你还要我怎样?”
薛文鼎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过来什么事?”
“灾民中有细作,我们抓住两个,但被他们吞毒自尽了。怎么办?”
薛文鼎想了想:“此事不宜张扬。刚刚田姑娘来,和我说了一个字……”他看着幼弟的脸,吐出了那字:“杀。”
果不其然,薛文秀的神色猛然一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