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殖民帝国是大航海时代以来欧洲崛起的第一个世界性殖民帝国。
从开辟好望角航道开始,葡萄牙人一步步掌控了印度以及马六甲航道,在印度和东南亚开设商馆,并开辟印度殖民地,控制波斯湾,只是因为国家太小,只能经营海上商贸没有能力大规模的经营殖民地,所以在近几十年才终于被后来而上的西班牙和荷兰挤下了海洋霸主的位置。
但是直到气息咽咽之前,葡萄牙人仍然能够占据澳门,在日本开辟商馆。
把葡萄牙帝国的历史写出来,整个大航海时代的前期景象也就一览无余了。
王文龙还打算再在书里头添加一些私货,比如指出即将发生的贩奴贸易以及美洲开发,含沙射影的表示美洲和世界上许多地方都有还未被开发的大金矿大银矿。
几乎可以确定,第一次知道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挣钱生意的明朝人肯定会目瞪口呆。
不需要他直接下场建言,那黄金铺就的航海大利就会引起天下轰动,而他王文龙自然也能够因为此书挣得大名。
“三宝太监下西洋七十年后,葡萄牙人瓦斯科·达伽马抵达印度海岸,他见到三宝太监的远航留下的一座重要纪念碑,碑文彰显着天朝的宽宏大度:比者遗使诏谕诸番,海道之开,深赖慈佑,人舟安利,来往无虞……可葡萄牙人的到来没有这样的祝福,他们的小船十分寒酸,远不像中国船队那样威武雄壮。但是,葡萄牙人用自己船帆上的红色十字和船上的铜炮宣示了自己的意图:与大明不同,葡萄牙人会毫不犹豫先发制人地开炮,并且也决定再不会离开……”
王文龙的毛笔飞快的在宣纸上书写着,一边为他磨墨的李八斤累得浑身是汗。王文龙直接采取了原书的编排方式,一开篇就将郑和下西洋和达迦马开通欧洲印度航道放在一起对比,由此吸引大明读者的好奇心。
接着时光回溯,讲述葡萄牙开始海外扩张之路的过程,袭击摩洛哥,殖民非洲,开始寻找新航路。
王文龙特意把葡萄牙这個国家发际之前国小民贫的情况描述出来,接着分析每一次他们航海之后所获得的利益,借此说出大航海之中藏着多少利润。
这东西真写起来可比抄小说要困难多了,哪怕王文龙为了保证行文流畅使用现代汉语,大大加快了写作速度,但是文中许多内容的取舍还是让他写得颇慢。
从上午写到傍晚,王文龙几次删改才写出五千多字的序章。
就在王文龙拿着原书作品删删减减的时候,南京的一座书楼中,袁宏道正颇为好奇的从焦竑手上接过一本小说。
袁宏道是湖北公安人,和那些科举失意转而从文的读书人不同,袁宏道十六岁就考中秀才,然后他因倾心诗歌古文,组织了好几个文社,十几岁才名就传满荆州。
而这货写诗的同时,还钻研八股,用业余时间去考试,二十一岁中举人,二十三岁考中了进士。
如果说夺得福建会试第一的李光缙算是神童的话,袁宏道的科举天赋只怕就是文曲星级别。
中进士两年之后,前年袁宏道被选为吴县县令,他在地方任上官声颇好,但是因为觉得当官工作太忙,难得清闲,于是留下“人生作吏甚苦,而作令尤为苦,若做吴令则其苦万万倍,直牛马不若矣”的感慨,在任上第二年就辞职了。
如今袁宏道才三十二岁,去年开始辞职后的袁宏道就在东南名胜之地游玩,一边同自己的文友交往应酬,渐渐完善自己文学“性灵派”的思想。
而坐他对面的焦竑也是一位大佬,他是南京人,万历十七年状元,先后担任翰林编修和南京司业,焦竑年轻时家境不富裕,但是自幼喜爱读书,当官之后条件改善,藏书越来越多,回到老家南京当官更是醉心于此,现在藏书已经聚满一栋楼。
袁宏道从焦竑手上接过那本《儒林外史》,看见这书的书页都已经被焦竑翻的卷边,好奇问道:“这书有这般好看,竟让焦兄不忍释卷?”
焦竑道:“贤弟不要取笑,这真乃旷古绝经之小说也,比你去年借给我的《金瓶梅》也不差多少。”
虽然焦竑比袁宏道大了二十几岁,但是两人却是平辈论交。
袁宏道惊讶道:“若是如此可要防谢兄来借。”
焦竑闻言哈哈大笑。
他知道袁宏道所说的谢兄乃是谢肇淛,而如果王文龙在这里一定会感叹又是一位上了后世语文教材的大佬。
谢肇淛是万历二十年进士,和焦竑是同年,如今在湖州当官。
袁宏道和焦竑两人取笑的事情,乃是因为谢肇淛这人做官虽然名声不错,但是却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书,而且这货有点一根筋。
年前袁宏道辞官之时搞到了一本手抄本《金瓶梅》,经过湖州拜访谢肇淛时被他借去。
谢肇淛因为太喜欢这本书,又不好意思拿出来给别人展示,于是就打算自己抄一本,但是他抄写速度太慢,袁宏道都要离开杭州了,这货还借着书不肯还,袁宏道从杭州写信去催了几次,谢肇淛才托人把书送给他,还在信中抱怨说自己只抄完了十分之三。
袁宏道怕这货再次一借不还,哪怕他如此说也不为所动,而是转而告诉他同为万历十七年进士的丘智充那里也有一本《金瓶梅》。
谢肇淛直接写信去找丘智充借,不过他写字的速度似乎实在是有些慢,大约又抄了十分之五,丘智充也受不了了,于是再次将书讨要回去。谢肇淛无奈,只好捧着自己那抄录了百分之八十的《金瓶梅》当做宝贝。
焦竑说道:“不要取笑,这本《儒林外史》描摹人性别有奇峰,我已是看了三遍,仍旧手不释卷,贤弟真该好生看看。”
袁宏道知道焦竑读书品位很高,听他如此说也起了兴趣,袁宏道点点头就坐在焦竑的书桌前翻看起来。
不一会儿他就看入了迷,焦竑在和他说话袁宏道渐渐就不再理会。
焦竑一笑,不再说话,自己也拿起《儒林外史》后面的一卷看起来。
如果说其他读者看《儒林外史》看出的是其中的讽刺和人性,袁宏道看出的却更有深意。
在他眼中这本书和《金瓶梅》一样,把描写笔触对准了市井生活,描写的都是活生生的人物,而且比《金瓶梅》做得更深入。
这两年袁宏道在江南访友交流,“无一日不游,无一游不乐,无一客不谈,无一谈不畅”。
他在和此时各派江南学者的接触唱和之中,已经发展出自己“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创作主张。
针对此时作为文坛主流的“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理论,袁宏道实在难以认同,他认为文章必须要反映现实生活,要从心出发。
而《儒林外史》反映现实生活偏僻入理的文字自然让他感到与自己格调相当配合。
渐渐读到后面情节,看见书中各种儒生钻研八股文弄的头脑呆板,做事僵化可笑的模样,袁宏道更是觉得看到了自己在官场和文坛上见到的各种人物的影子。
他甚至渐渐觉得自己和《儒林外史》的作者是同道中人,生出和此书相见恨晚之感。
正当读书入迷之时,焦竑的儿子急急忙忙跑上楼来。
“爹爹,袁先生,不好了。”
两人放下书本,见到他手中拿着一张邸报,焦竑问道:“着急忙慌的!什么事情?”
“中官陈奉抓了荆州推官和黄州经历。”
“什么?”两人都惊讶的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