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暮色渐沉后,忙碌了一天的苏清风,又像一只快乐的小蜜蜂,骑着自行车,吭哧吭哧回家去了。
方继东和谢宝禄算是奇了怪了,这小子一天天的,哪来这么多力气?
……
“我要去广州,参加广交会啦!”
苏家老宅。
难得的一月一次的聚餐。
此时大房、二房一群人都在。
饭桌上。
苏清风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咣当。”
老太太打水的脸盆,一下子砸到了地上,磕起了一个小小的坑。
要是放在平时,这搪瓷脸盆上的花纹就算模糊了一点点,老太太都会很心疼。
但是现在,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啥?去广州?广州在哪里哦!”
苏跃华作为村里的小队长,也算半个小领导,见世面算是最广的。
他皱了皱眉头,说出个不大准确的描述,“广州……应该在南方吧?”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南方?南方那么大,谁知道去哪个城市。不过广州……一听就是个大城市啊。”
冯素芬更是面露向往,“我听说,广交会上都是外国人诶!”
她这一说话,大家都把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
逢夏更是看着冯素芬,疑惑道,“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连大哥都不知道,冯素芬一直待在村子里,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冯素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为啥不知道?春儿回来的时候,跟我提过一嘴。我当然知道了。”
看他那样子,还有点小得意。
家中陷入了片刻的寂静,紧接着,小老太太就一下子小跑起来,跑到房间里,翻箱倒柜起来。
什么军大衣,狗皮帽,棉袄,毛线衣……
苏清风看得哭笑不得,朝里头喊了一声,“奶,不用这么多的。南方那边温度高,现在都四月份了,这些什么军大衣和狗皮帽,都不用套了。”
老太太现在都快急死了。
去广州?!
家里这么多人,就没一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除了……老三。
这穷家富路的,老太太心里一着急,生怕自家孙子在外面被人看不起,又想到会有那么多洋鬼子,只觉得心脏在扑通扑通跳,恨不得找几块金砖,垫吧在苏清风的鞋底下。
她也顾不上整理,一股脑儿地又把这些东西塞回去,翻箱倒柜地,从自己的陪嫁箱子里,找出一块压箱底的的确良布料,手在空中比划着,看这大致的形状,似乎是想要裁剪出一件衬衫的布料。
苏清风一看到的确良的布料,就想到八级考试时,那个穿着这布料的小胖子,那副狼狈的样子。
他连忙扬声,“奶,我不要的确良布料,那玩意穿得不舒服。”
老太太最宝贵的一块布料,居然就这么被苏清风嫌弃。
她气得鼻子都差点歪了。
转过头,难得吼了一句,“的确良都不要,你小子还要啥?本来就够乱了,你小子少来添乱!”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老四媳妇,快快快,来帮忙!”
被臭骂一通的苏清风,低着头,缩小存在感,疯狂扒饭。
老太太骂归骂,但听到苏清风完全“不合理”的诉求后,她还是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的确良,转而拿起一块细棉布。
进来的几个媳妇,连带着外边的男人,都注意到这一幕,忍不住歪了歪嘴。
还说苏清风少添乱,照他们看啊,这都是老太太自己宠出来的!
说不要,就不要。
放人家孩子身上,那是想要都没得要。
等到苏清风磨磨唧唧把碗都洗完的时候,他看到地上的两个大包裹和一个牛皮箱,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奶啊,咱们这是去广交会卖东西,不是去搬家的!你把全部家当都给我,这是准备让家里喝西北风吗?”
“还有,这个牛皮箱又是怎么回事?!这玩意是咱们家该有的吗?”
老太太沉沉地叹了口气,“这牛皮箱当然不是咱们家的,是你娘当初带过来的,这么多年,都放得好好的。原本也没想着拿出来,但是这不你要出远门,得有东西撑场面吗?”
苏清风恍然的同时,又有些无奈,“奶,你先听我说。咱们是出远门,但咱们也不是什么大厂长,要啥面子啊?我就是个卖罐头的,穿得比人家外国老板还要好,那像什么样?”
“还有嗷,这牛皮箱也太惹人眼了。我拿这玩意,来到火车上,那不纯纯告诉别人,我有钱,快来偷我吗?”
这一句话,把全家都逗笑了。
连带着先前有些紧张的氛围,也逐渐松弛下来。
苏清风见他们的状态也不那么紧绷了。
他才继续道,“还有这大袋子也太多了,带点换洗的衣服和干粮就够了。”
见他们还有话要说,连一向不怎么说话的老爷子,都含着烟斗,想要说话,苏清风一阵头皮发麻,连忙道,“奶,我想吃你做的烙饼!到时候火车上蘸大酱吃,一定好吃。”
“别人看我吃得香,问我在吃啥,莪就说,是我奶亲自给我做的大饼和大酱,那人家还不得羡慕死我?”
老太太被这话乐得,笑得见牙不见眼。
苏清风暗暗舒了口气。
总算搞定了。
作为家里最出息的苗子,太优秀了,也不好啊……
苏清风背负双手,望向远方,发出一声略显沉重的叹息。
夜深了。
本来这时候,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应该睡了。
但是苏家炕上的众人,翻来覆去,都有点难以入睡。
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自然就是白天苏清风说得那个消息。
火炕上,老太太戳了戳老爷子背,“行了,别老在那咳嗓子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嗓子卡痰了。”
老爷子翻过身来,有些心虚,“我这不在想清风的事情吗?老婆子,我咋感觉,咱们苏家,是真要发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