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离开房门的时候,崔氏才松开女儿,刚才她就怕闺女一个神志不清,贸然出言辱骂那位梁刺史,到时候怕是全家都得一起上路。
“父亲是...没了么?”
女儿哽咽着问道。
崔氏点点头,她瞧见女儿眼里陡然闪过一丝仇恨,吓得再度搂住她,忍不住哭了声:“咱们母女俩得好好活着,你莫想着再去报复,就算是报复,等到了为娘叔父那里,再请他出面帮忙才算稳妥。”
邱小娘子其实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是邱县令前任夫人的。
家宅里除了仆妇,便只有她们两个妇人,邱县令人老心不老,平日里喜欢拈花惹草,同时又想要个儿子,所以对女儿也不是很关心。
因此崔氏反而更跟这个继女更亲。
母女俩抱着说了些话,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邱小娘子手无意中碰到崔氏衣裳,吓了一跳:“娘,你的衣裳怎么都...湿了?”
“住嘴!”
崔氏没好气地说:“为娘刚才吓尿了。”
......
邱县令的尸骨已经被埋了,就在城外浅浅立了个坟头,他的两个女眷,跪在坟前祭奠一下,就得回到梁刺史的车队里。
那名平卢军的裨将眼神扫到她们进了梁信的车队里,随即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看向身侧的孙昌,自然而然地笑道:
“刺史倒是好福气。”
眼下藩镇和武将还没到那种彻底放开自我的程度,但平日里多做点什么,也没人来管了。
裨将随即又问道:
“刺史不是说了要一日内安定郓州全土么?
怎么,瞧这样子,是准备过会就回去了?”
孙昌摇摇头:
“使君自有他的打算。”
梁信在寿张县重新搭起了一套班子,以新县令李卫为首,又和县中几家大族商量过,让他们各自推出了人来主事。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官毕竟是官,真有门路有本事的早就去京城考进士了,所以这块肉落在他们嘴里也还是香的。
这些人的利益,就浅浅的和梁信绑在了一块儿。
而随着梁信遵照承诺,将钱粮给了一批出来,这种利益联系,就更深了些,但其实还是不够,所以梁信就又征辟了几名素有才干的县中家族子弟,让他们跟着自己到郓州城做事。
前期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家族的手会插到自己的班底里,相反,若是没有地方家族跟你勾结,那你的位置,迟早也是别人的。
晚唐时节,门阀世家逐渐式微,同时也有了更多的选择,除了去京城考进士,余者也能到各个藩镇帐下做文吏幕僚。
地方上的各界勾结,远比犬牙差互四个字更为复杂。
靠着宋威的施舍,那就永远也没法成事,梁信虽然要借宋威的虎皮扯威风,但最终还是要把利益的大头拿到自己手上。
看着站在马车旁边的那一道身影,邱小娘子眼里露出些许迷茫,片刻后,她低声问道:“娘,那就是...”
“那就是梁刺史。”
“长得有点好看......”
邱小娘子猛然惊醒过来,在心里默念道:“这是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