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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底金边的高背座椅之上,玛洛琳俯身端坐,面沉如水。前来汇报的卫兵甚至不必抬头,也能感受到女皇压抑着的不快,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陛下,昨天一天,我们找到了三十七名病人,并且都将他们带到了北塔楼。有两个孩子的父母不愿放手,我们就一起带上了他们。”来自城卫队的年轻人转了转肩膀,略微挺起身体,“队长已经给了他们被褥和口粮,至于余下的事情,就交给琳大人和尤菲大人了。”

尤菲在心中点点头。

所谓辉光城的北塔楼,其实便是她第一次拜访帝都,落败于休斯之手后,被与琳一同送入的监狱。如今那里的绝大多数囚犯都已被释放,若是用于隔离病人,也的确没有比它更好的地方了除了有些阴冷和潮湿。

“冬天快到了。去教会买几个太阳炉,送过去,就说是我要求的。”女皇淡淡地说,“支出算在国库上,没意见吧,弗兰?”

少女右侧的财务大臣微微躬身,“当然,病人也是我们的子民。但我觉得,教会应该为此出一些力。就算不要他们白送,打个三折不算过分吧?”

台阶下方隐约有人低笑。玛洛琳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如果你有那个时间,怎么和肯沃斯讨价还价是你的事。”女皇板起脸,“但我不希望看到民众被迫离开住所以后,还要在冰冷的塔楼里挨冻我记得,你是去那里面待过的。”

“是啊,就在上个冬天。比起那时候,现在的北塔楼可是好多了。”弗兰马泰尔耸了耸肩,“放心,陛下。我只会在完成任务的基础上,顺带给国库减少一些开支。至于肯沃斯,我敢保证,他会乐意的。”

“那样就好。”玛洛琳的神情柔和了一些,她挥手示意弗兰坐下,“街上的民众,有多少人知道这场疫病了?”

“我我不确定,但的确听到了些流言。还有还有熟悉的街坊来向我打听。我没敢说太多,只是让他们少出些门。”卫兵犹豫着回答道,“另外,还有些传言,应该是是来自信仰埃达的人们。”

“那恐怕不是什么好话。”

“一点不错,陛下。”克伦特伯爵接过话头,换来卫兵感激地一瞥,“据我所知,那些信徒正宣称这场瘟疫是上神的责罚,因为克洛维斯还有您,亵渎了神明。他们还宣称,只要虔心追随上神,真诚忏悔过错,就能够免除这一劫难。”

“哦?”玛洛琳皱眉,“最后那句话可当真?”

“我不知道。”伯爵摇头道,“就我得到的消息来看,那些信徒既不怕染病,也的确没有人患病。我想不能排除他们有什么防止,或是治愈这种怪病的手段。”

“搞不好这病就是他们弄出来的。”摩尔公爵冷哼,“然后反咬我们一口。”

“我们没有证据。不管怎样,埃达信徒同样是帝国的子民,而非敌人。”女皇抬起双手,向下虚压了压,“传言的事情先放下。尤菲,你们的研究有什么进展?”

少女轻轻起身,面向王座,微鞠一躬。

“琳已经对致病的源头进行了培育和分离。我们正在研究能够消除它们,而且不对人体造成伤害的魔药。此外,我们也正用动物们进一步明确它的运作机制。如果一切顺利,那至少能让我们更好的阻止它传开。”

两人的技术和知识一部分来自学院的教导,另一些则是联合会的典藏。六天以前,在王庭目睹过那一家人之后,尤菲便迅速赶往帝国边境的高塔,并尽可能地向他们寻求援助书籍、记录、配方、设备、以及三名擅长生物学和魔药学,且愿意担任两人助手的中阶巫师。

这正是她们上一次冒险的回报。

巫师们不总是愿意为钱提供服务,但作为上级巫师的助手进修,却没有多少人能够拒绝。而作为存在了数百年的巫师组织,联合会收藏或尘封着的无数学识,此时也已全部对她们开启。

她毫不怀疑,那里面有着她们需要的答案。唯一的问题在于,找到它需要花上多久

而留给她们的,又还有多久。

“疫病可不会等人。”玛洛琳问出了她的顾虑,“你们大概要多少时间?”

尤菲垂下视线思索。

魔药的研发向来看重机缘。优秀的魔药往往是知识、情感与灵光一现的完美结合,而偶然得出成品以后,巫师才能提取其中的秘术概念,将其转化为可以重复制作的配方。实际上,许多魔药大师终其一生,也仅发表过一两种足以投入实用的,全新或改良的药物。

琳当然有足够的能力。联合会的考核里,她只用了短短一个小时,就创造出那款带来幸福的药剂这几乎称得上是个奇迹。余下的便只是不断的努力,以及运气。

金龙向来被视为幸运的象征,如果那传说是真实的,又能否给她自己带来好运呢?

提到金龙让尤菲想起,今天是秋之月的第四十七日按照两人的经历,伊格尔学院的结业仪式就在最近的几天。等到学员们各自归乡,学院塔楼重回宁静,那位历史上足以排入前列的强大巫师,或许能再次成为两人的援手。

“休斯。”少女转过头,“可以拜托你去找一下科伦斯学院长,告诉他发生在这儿的事情么?”

黑发黑眼的伊特人跳下椅子,单腿着地转过半圈,愁眉苦脸地摊开双手。

“又是这种事。”他摇头叹气,“又是这种事!难道在你们的心目里,我堂堂,就是个擅长跑腿打杂的可怜人么?”

“那你也可以留下来,帮我们一起研究啊。”尤菲针锋相对,这段时间里,她早就学会了如何与这名伊特人相处,“大人的秘术实力,我们都很认可哦。”

伊特人翻了个白眼。

“那可算了吧。”他说,“让我整天呆在实验室里,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呢!”他左右转了转脑袋,最后看向王座之上,“陛下,你最近就没什么要我做的么?”

“听尤菲的话。”玛洛琳板着脸,嘴角却露出些许笑意,“这样就够了。”

“啊行吧,行吧。”休斯仰头向天,一脸的无可奈何,“我真应该让阿拉克夏留下来,省的每次自己费力赶路了!好啦,粉色头发的小丫头,你还想让我给那个疯子带什么话?”

“什么都不用。”少女微笑道,“他知道我们需要什么。”

伊特人耸耸肩,朝尤菲扮了个鬼脸,从大殿的侧门走了出去。尤菲这才重新望向王座,说出她在心中拟定的答案。

“一周以内,我们应当能查清它的来源,从而想出阻止它传开的方法。至于药物的制作,等到科伦斯学院长来到这儿,我想也不会花上太久。”

“我相信你们,这件事就拜托了。”玛洛琳微微颔首,“只要掌握了更多线索,我们就能早一些公开它的存在,而不至于闹到不可收拾。”

不如说只有那样,她们才能降低这场瘟疫的影响让皇室与辉光城保留足够的余力,应对即将来临的战事与混乱。

疫病不会等人,敌人更不会。

之后的议题多数与少女无关。于是她向女王告退,离开金碧辉煌的大殿,然后沿着梧桐庭园边缘的碎石小道,向着她们的住处漫步而去。

秋季已然过半,杨树开始落叶一地,橙黄中带着些许萧索。微风轻拂而过,卷起几片黄叶向前翻滚,顺带惊起枝头的麻雀。金色阳光穿过叶片,一束束照在她的身上,带来舒适而柔和的暖意。

这稍许驱散了盘绕在她心头的阴霾。阳光便是有着这样的魔力,一如信徒们对于的期盼。但这一次,尤菲明白,她们唯有依靠自己。

圣莱昂诺斯的教会善于缓解病痛,对于常见的疾病,也有许多廉价且有效的治疗手段。然而当病症超出他们熟悉的领域,就连肯沃斯那样的白袍主教,都很难再做到任何事情。

若上神埃达的信徒们将脏水泼向皇室,至少他们能帮忙稳定人心,尤菲心想。只是教会向来宣称秉持公立,她们必须找出真相和证据,才可能让教会站到皇室这一边。

少女将最后几片黄叶甩在身后,一级级攀上塔楼的旋梯,然后推开实验室的门。

屋内一片忙碌景象。淡绿色蒸汽穿过蒸馏器的管道,一滴滴落在收集的烧瓶中离心机飞速地旋转着,发出柔和而富有韵律的鸣响。恒温箱在长桌上一字排开,魔力水晶上用数字显示着温度与湿度扫描仪依序用七色的光锥扫过样本,确认其中的每一重性质,再将结果投射到仪器的上空。

来自联合会的三名巫师身披实验用的白袍,正忙着整理器皿,翻阅文献,以及一个个观测箱中的样本,在摊开的纸卷上飞速写下结果。琳则埋首于一台显微仪当中与寻常的放大镜不同,它能够大幅提升使用者的魔力感知,让他们用魔力看清极其微小的细节。

唯一可惜的是,只有巫师能够使用这件设备。每个人的体内都拥有少量魔力,但想让普通人学习用它取代视觉,几乎和教导他们成为巫师一样困难。

尤菲从门口的架子上摘了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衣,替换掉深红色的天鹅绒外套。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金发少女直起身体,摘掉佩戴在头上的银白金属环。

“辛苦了。”琳朝她摆摆手,另一只手托着脸颊看她,“怎么样?”

她尽量让声音显得轻松一些。“还是老样子。我让休斯去找学院长了,希望他能有空过来。”

“老爷爷肯定是很可靠啦。”琳的眼睛亮了亮,又立刻左右摇头,“但我还是想在他来之前做出点什么。不然的话,我们前面不就白说大话了嘛?”

“说的也是。”或者说,这才像是她认识的琳。尤菲不由得轻笑出声,“所以,你们呢?”

“唔怎么说呢,我们的运气不大好?”

话虽如此,琳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沮丧。凭着对友人的了解,尤菲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话里的含义。

“是个新东西?”

“一点不错。”金发少女站起身,双手交叠伸了个懒腰,“我翻了好几本关于疾病的书,里面甚至找不到相近的例子。不管症状、过程、还是那东西本身都是。”

琳从桌上的一堆纸张中翻了翻,找出一张用墨水笔绘下的图案。那是个凹凸不平的球体,从全身刺出众多狭长蜿蜒的触须。它们从末端进一步分裂并延展,相互交错纠缠,如同千年老树留下的根系。

“喏它大概就长这个样子,当然实际要丑得多。”

那可不是什么好评价。普通人的审美很难用到它们身上,但身为女巫,且精通魔法生物学的琳则不同。她记得琳曾经说过,霉菌真正的样子并不令人反感,而用于酿酒和制作面包的微小生命,则可爱到让她心动。

所以若她的好友觉得它异常丑陋,或许意味着它具备超出常理的破坏力以及超出想象的麻烦。

“它是魔法生物?还是魔力造物?”

巫师将导致疾病的外因分为四类:死物,比如砒霜或者黑莲花汁一类的毒素,普通人将其称之为中毒生物,从寄生虫到比单胞体更加微小的存在,大多数的常见疫病属于这一类魔法生物,依托于魔力生存的生命体,也往往造成更严重的症状,失明症、恶魔热和魔鬼寒都是由它们导致以及比起生物,更接近诅咒的扭曲魔力。腐尸症是最典型的一个,另一个例子则是长期无防护接触魔药,而导致的魔力瘢痕临冬城的公会接待员,克拉托斯萨姆海因曾罹患过的绝症。

相对而言,魔法生物导致的疾病比较容易处理,至少大多数都有缓解或治疗的魔药。而那些千奇百怪的魔力病症,在联合会记录的历史中,也往往需要大巫师亲自尝试解决,还未必每一次都能成功。

“我不确定。它看上去是个生物,但我总觉得它不像正常的生命。说不上来为什么”琳撇撇嘴,学着尤菲的口气,“反正直觉告诉我,这个东西不好对付。”

少女不禁莞尔,又立刻正了正神色。“也许你是对的。它能活多久?”

“这倒是有个好消息。离开宿主之后,如果不泡进营养液里,它没几分钟就会死掉。这东西好像永远都吃不饱那些病人一直觉得饿,说不定也是被它害的。”

和她感觉到的一样。过于旺盛的生命力,必然意味着大量的消耗。“传播方式呢?”

琳转过身,走到房间另一侧的那排笼子面前。尤菲跟随过去,看到里面关着各种小型动物。每个笼子外面都挂着木牌,写有详细的日志:品种,来源,暴露日期,暴露方式,和几天以来的观察结果。

三名学徒陆续停下手中的工作,围拢到两人身边。琳略微退开一步,等着所有人都到齐,才重新开口。

“伤口,服食和吸入都能导致染病,单纯碰触倒没有问题。暴露后六个小时就能再次提取到病原,而大约两三天后出现症状。此外,不管兔子、土拨鼠还是云雀,这玩意儿都一视同仁我甚至怀疑,它能够传染给虫子。”琳走近过去,蹲下身观察着笼内的那些生物,“你觉得它们怎么样,比起你第一次带来的那个男人?”

这话听上去有些不着边际,但她清楚琳想问什么。尤菲蹲下身,看向一只卧在笼底的灰毛兔子它毛色枯败,双耳耷拉,正病恹恹地喘着粗气。它在六天前遭到感染,就在她带回那名男人的同一天,称得上是最早的一批受害者。

于是她闭上眼睛,将魔力化作无数柔丝,从四周缓缓围拢住它。

秘法给了她另一道视线。在它的眼中,那生物仿佛一团火焰熊熊的干柴,正在将自己从头到脚燃成灰烬。她转动视线,陆续看过其余的几只生物,然后慢慢站起身。

“几乎一模一样。”尤菲轻声说,“说到这个,等下我还要去看望下他,希望他一切都好。”

完成足够的检验和取样以后,她用神术复活了那名男人,让他回到自己的家中休养。这不只出于先救眼前之人的想法,亦是想确认这种病症是否会留下长期的创伤,以及痊愈的人能否再次受到感染。

当然,从感情上,她不希望两者中的任何一个发生。

“简直完美的物种适应性不过既然是魔法疾病,这也是小意思啦。”琳拍了拍手,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那现在的事儿就剩下一个了。它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也是尤菲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遇见那一家三口是六天前的事。被男人抓伤的卫兵于三天前出现症状,尤菲当日便治愈了他而在昨天,一名十几岁的少年发狂一般冲进雷诺尔集市,连抓带咬地袭击了十几名行人。那少年很快便被附近巡逻的卫兵擒下,而所有伤者都被带到了北塔楼里。

只是除了这些,她们找不到任何感染的来源。前往教会求医的患者日渐增多,北塔楼里的房间也正一片片被填满。询问得到的信息里,病人们住在不同的街区,拜访过不同的场所,吃过不同的食物,接触过的人也近乎毫无关联。只有少数人近期受过伤但尤菲不认为失手被锤子砸到脚,或者脑袋撞到门椽,会是导致患病的原因。

或许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出过门。可谁又能完全不出门呢

“会不会有人刻意在散播这种疾病?”叫做苏拉的那位女性学徒插口道。她有些微胖,眼睛很大,圆圆的脸颊相当可爱,“所以病人才到处都是,而我们根本找不到任何联系?”

和摩尔公爵差不多的猜测。金发少女抿住下唇,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很难说哎。在荆棘铁卫和狮鹫骑士们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做坏事没那么容易才对。”她轻轻晃动着身体,“我倒是怀疑过粮食但卫兵收集来的样本,你们也都看过了吧?”

“全部正常。”卡夏一板一眼地回答,他在三人之中最为年长,个子也最高,有着整齐的黑色短发,与棱角分明的瘦削面容,“就是普通的稻米和豆子,除了一部分有点发霉以外,什么问题都没有。”

“水也是。不管河水、井水还是麦酒和葡萄酒,我既找不到污染的痕迹,也没能让它们得上病。”褐色卷发的法米尔指了指另一侧的笼子,轻推自己的金边眼镜,“说到这个,我昨天在塔斯汀区找到一家很棒的酒馆,等下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都不知道你是在调查什么啦。”琳调侃道,然后眨眨眼睛,“尤菲,你觉得这个病和埃达,有没有关系?”

“我有过这样的怀疑,只是缺少关键的证据。”尤菲沉吟片刻,平静地开口道,“我觉得不会主动制造这种疾病,至于其他的可能性我不想先入为主。”

“可是导师,我听说过”法米尔的目光闪烁着探究,“您的直觉不能告诉您答案么?”

尤菲不禁失笑。

前些天的最后一门考核中,她凭借极快的施法速度,加上先人一步的直觉,在三分钟里反制了贝莉尔考官的每一个法术,直到对方气鼓鼓地宣布她考试合格。而后她从凯尔口中听说,大概是出于维护面子的心理,贝莉尔女士公开了她们交战的影像片段,并对她拥有的天赋大为称赞。

“连我都被他们追着问个没完。薇薇安也是。”那时凯尔摇着头叹气,脸上却带着笑容,“说真的,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啊?”

那当然还有很多,她半开玩笑地回答对方。不过从未来回归之后,她对于自己的直觉便有了相对明确的认知,也早就与琳讨论过它的作用以及局限性。

“它能告诉我即将来临的危险,指引我找到隐藏起来的秘密。若我的决定将导致灾难和事故,它有时也能给予我警示。”尤菲轻柔地解释道,“它不能预测遥远的未来,更没办法在选择前告诉我正确答案。”她沉默了片刻,“另外,若是与神明相关的事,我的直觉就很难起到作用。”

“就像是个恒定着的片刻预知法术。”琳笑眯眯地帮她解释,“我觉得,科伦斯学院长或者哈泽尔首席,都能很简单地做到这种事吧?”

“那也已经很厉害了。”苏拉用手指绕着蓬松的头发,脸上带着一丝羡慕与敬仰,“所以,如果不是自己,那祂的信徒们,有办法创造出这样的东西么?”

“说不定库伦那家伙可以。”琳鼓起脸颊,哼了一声,“如果真是他干的,就算拜托学院长帮忙,我也一定要给他个好看这实在太过分了!”

“可如果真的是他干的或者说,真的是人为的。”卡夏托着下巴,认真地眯起眼睛,瞳仁里仿佛闪着光,“不觉得感染的人数太少了么?”

“哎?你的意思是”

“如果叫库伦的那个人想对我们不利,他不该给我们这么多时间。”黑发的学徒一字一句,“比起让它不断零散出现,在一群人里引起爆发简单得多,也足够带来一大堆麻烦。”他点了点头,“我是在说,从性价比上,这并不合理。”

“这倒是没错。”琳皱起脸,“就算他们能做到好了。那如果是人为的,就没必要弄这么麻烦如果不是,它又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她用鼻子发出一声长音,“尤菲你说,卫兵们会不会漏问了什么啊?”

“几天里发生过的事情,病人们很难全部记得一清二楚。”尤菲点着下唇思索,“传染病的源头有许多种可能,卫兵们不是这方面的专家,问不到重点或许很正常。”

“那要不我们找两个病人,分享一下他们的记忆看看?”琳难得地显得严肃起来,“如果是我们两个一起,应当没什么危险的。”

尤菲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有值得一试的价值。”对于受害者而言,读取记忆是个有些过分的要求但某些时候,她必须做出这种选择,“卡夏、法米尔、苏拉,我们很快就回来。”

“请务必放心。”法米尔再次推了推眼镜,“如果您有什么发现,就让我们去喝一杯庆祝如何?”

“就算没什么发现,我也不会拦着你去酒馆啦。”琳回过头挥了挥手,然后牵住少女的手,“我们走吧。”

于是她和琳穿过堡垒西侧的城壁,一路下到北塔楼的地面亦是城堡监狱的入口处。

尤菲早已不是第一次拜访这里。最初那次是作为囚犯,后面则是巡视和诊察病人。轮班值勤的军士们恭敬地朝她们行礼,并提醒她们注意安全。琳拍了拍卫兵的肩头打气,她则轻声向对方道谢。

比起曾经泛着霉味的湿润稻草,如今的牢房中铺上了简朴而厚实的被褥,也放置了更多的神术灯具。米粥的香味隐约飘散在空中,应当是不久之前的早餐内容。只不过这里处于地底,又隔着厚重的城壁,比起阳光下依然阴冷许多。

视线以内的每一座房间中都躺着病人。大部分是一间一人,有几间则稍多一些恋人、夫妻或是一家数口。尤菲告诉过牢房的看守,一旦有病人昏迷不醒,哪怕呼吸尚存,他们也必须立刻将其带离牢房,去进行最后的处理。

也就是火化。

这是两天前她给出的指令。陷入昏迷的病人很快会苏醒,却仿佛失去了全部神智,开始动用牙齿、指甲和一切趁手的东西,攻击身边所有的活物。那一次她紧急赶到现场,确认病人失去了灵魂之后,用魔法的火焰彻底杀死了他。

她没再复活过任何人。只要还在帝都,她每天都用神术治愈二十名病人。然而剩余的病人每天都在增加,死者的数量也达到了七名。

如果不能研制出解药,或者找到疾病的源头,这些数字只会继续上升。这也是她宁愿违背少许原则,亦要尽快查清真相的原因。

“早上好。”金发少女比她先一步开了口,“大家听我说,现在有件事情,需要你们帮个小忙?”

琳简单明了地讲述了她们想做的事,以及这样的目的和利益。然而没有任何人回应。大部分病人压根没有起身,少数投向两人的目光中,也基本都是惧怕和怀疑。

预料之中,尤菲心想。她向前走出几步,从手心点燃一团埃达的神术火焰,将它的力量洒遍整座长廊。这远不足以治愈病人,却能稍许缓解他们的痛苦顺带吸引每一个人的注意。

“帮助我们的人,无论成功与否,我都将优先为他和他的家人治疗。”她轻柔而坚定地说,“我是克洛维斯弗兰奥莱尔的女儿,也是秘法学术联合会的大巫师。我以皇室的名誉向你们保证,我们不会透露你们的任何秘密,也不会对你们的身体造成一点伤害。”

牢房中渐渐起了微弱的骚动。大约过了半分钟,一个中年男性首先开口答应,前提是保证治好他的孩子。然而尤菲看了他一眼,带着遗憾摇头拒绝了他。

“你没有患病。你的记忆里也许没有我们想确认的东西。”她沉默了片刻,试着开口提议,“如果你们的孩子愿意帮忙,我同样可以治好他。”

男人和他的妻子面面相觑,似乎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躺在草褥上的男孩突然睁开眼睛,用略显虚弱却十分清晰的声音给出回答。

“我愿意。爸爸、妈妈我愿意。让我来吧。”

男人长叹一声,而他的妻子捂住了嘴。琳和她对视了一眼,快步走上前去,打开了那间牢门的锁。

“放心交给我们啦。”她拍了拍那名父亲的肩头,郑重其事地许下承诺,“我也以琳坎贝尔,临冬城下一任子爵的名义向你保证,你的孩子会恢复健康的。”

男人的肩膀放松了少许,情绪也显得平静了些不只是因为她们的承诺。琳随身带着挥发性的安神魔药,香味柔和而不易察觉,效果却从未令她失望过。

金发少女蹲下身,给了男孩一个公主抱,带着他攀上楼梯,回到北塔楼一层的卫兵休息室中。

“姐姐”不知是离开了家人还是怎样,男孩此时才显得有些害怕,“我会会痛么?”

“当然不会。”尤菲在男孩面前蹲下身,凝视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愿意帮我们?”

“因为因为爸爸和妈妈很难过。”男孩皱起脸,像是马上要哭出来,又用力吸了吸鼻子,“他们在为我难过。我不想让他们难过。”

琳展颜而笑,有如阳光般灿烂温暖。她从背后环抱住男孩,金色双翼微微展开,将他拢在其中,“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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