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人闷哼一声，向后重重退出三步。

他脚下的青石犹如泥沙，一脚一个脚印，深至脚髁。

黑发荡开，露出一张满脸沙坑的面容。

他低头弯腰，右手抖如筛糠，五指指骨略有凹陷。

倒在血泊中的洛虎怔怔望着天空。

天空蔚蓝如海，浮着几片鱼鳞云纹，被轻风扯成絮状，接连青黛山峦。

他忽有所感，神色多了一点生机，艰难收回下巴，恰见三眼鬼匠面容。

两道目光在虚空相触。

宛如过电，洛虎一个战栗，似乎有了活气，茫然道：“父亲？是死前的幻觉吗？”

这张细密沙坑的脸颊与他十二年前的记忆重叠，过往回溯，直至高大男人为他指导箭术。

捻弦拉弓，呼吸共鸣法，点点滴滴的记忆连成一条线。

“箭不是这么用的。”

三眼鬼匠收回目光，箭步而行，一面拉开与许杰距离，一面来到洛虎身前捡起地上弓箭。

他左行三步，并不高大身影挡住洛虎，远远地望着树上的许杰。

自怀中取出一柄匕首，虚空劈刺几下，象是在熟练这柄武器。

三眼鬼匠随手拈弓搭箭，引满弦，将手一放，那箭便流星般出去了。

比洛虎的箭更快！

更刁！

更毒！

明明只是一支箭，却隐约间变化出数十种可能，似乎上下左右前后六面皆是箭笼。

在此箭笼，凡是所立之处，皆有中箭可能。

之前许杰心眼神通躲避攻击。

如今应对三眼鬼匠的箭，他的心眼神通亦能扑捉箭矢轨迹，只是少了数十种可能。

三眼鬼匠抬起左脚。

这是无须迟疑的，向来有发必中；

他只需尾箭而去，上前补上一刀便可了却这次战斗。

谁知他左脚还未落地，动作僵住，上半身向后弯去，天灵盖着地。

嗖—一只箭矢擦伤他的肚皮射入红墙，尾部箭羽剧烈颤抖。

三眼鬼匠终于变了脸色。

他引以为傲的箭术竟然被这般轻易躲避，对方甚至反手甩出一箭。

他忽地单手撑地，双脚朝天，再一转，身子翻空已落到墙上。

踏步急行，变幻方位，于红墙之上、黑瓦上、枣树上、或是侧身，或是弯腰拈弓搭箭。

一只箭一只箭射来。

许杰站在树上，并不动，任他跑着，一面挥起匕首。

只一劈！

只听得铮的一声，刀尖正触着箭尖，在空中发出几点火花，箭矢向上挤成一个“入”字，又翻身落在地上了。

第一刀刚刚相触，两面又来了第二箭，还是铮得一声，相触在半空中。

这样触了九箭，许杰的刀已经断了。

他这是已经看清三眼鬼匠冷漠地站在对面，却还有最后一只箭搭在弦上正瞄准他的咽喉。

“这厮箭术甚是高超，这样下去始终不是办法。”

左边肩胛骨的阵痛让许杰皱眉，四面又有陵卫军穿甲操兵围来。

许杰心生一计。

那时快，对面是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飕的一声，径向许杰咽喉飞过来。

也许是瞄准差了一点，却正中他的嘴。

一个筋斗，他带箭掉下树去了，落叶与他一同落下。

三眼鬼匠见许杰已死，有心补箭却箭已用尽。

他便慢慢地移过来，沙坑似的脸颊露出微笑。

“这是箭。”他向后说着，一面已到了许杰面前擎起拳头重重砸下。

只一拳，地面碎出个大坑。

没碎首？

三眼鬼匠一怔，忽地低头，却见一截断匕送入他心脏。

深没刀柄。

他定睛看去，只见许杰张开眼睛，忽然直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