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啊,我的名字是鲁深。很高兴见到你。”
鲁深,完全没听说过的名字。
“总之先坐下吧,叶迦蓝。”
“好。”
叶迦蓝按照斡纳的话做到桌边。
“这位鲁深是位商人,他想和你谈点事情,让我做个引见。”
“商人……吗?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心存误解就不好了,在一开始就说清楚吧。这家伙是武器商人,而且,还是为叛军提供武器的协助者。”
“什”
叶迦蓝说不出话来。
她瞬间理解了白夜让他杀死这名男子的意义。
被称为农民的乌合之众的叛军现在为什么能保持军队的体制?支持数量过万的大军、准备足够的装备不是一件小事。因此,在很早之前就怀疑有人暗中协助叛军。
为叛军提供武器。叶迦蓝不清楚这其中对商人来说有什么利益。或许他的背后还有别国势力存在。
但可以肯定的是,正因为有这种人存在,战争才会一拖再拖。现在,手无寸铁的人们也在不断成为牺牲者。对,就像故乡莱叶城那样!
在老师面前也无所谓。
该杀。为了实现苏摩殿下的理想,这名男子实在不应存在。为了生存而不得不投身叛军的普通士兵还有情可原,但这名男子不同。
“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们,这个国家才会!”
叶迦蓝一脚踢开椅子站起来。
同时准备拔出腰间的剑,却发现两把剑都不见了。原来是听从老师的话交出去了。
不过犹豫只在一瞬间。不需要剑,这种瘦弱的男人,用桌上的烛台就足够杀死他了。
叶迦蓝立刻伸手握住烛台。重量足够。这样的话没问题
“还不停下,你这笨蛋!”
但这时,雷霆般的怒吼响起,叶迦蓝条件反射似的缩起身子。
过去,她曾在两年间每天都听到这样的呵斥。好似过去的习惯苏醒了一样,叶迦蓝的身体无意识地做出了反应。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立刻回过神来,说:“斡纳老师!您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我引见这种卖国奴!”
“总之先坐下吧。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准对我的客人无礼。”
“不,我不同意!就是因为有这种商人,叛乱才会长期化,不停地造成众多人民牺牲!不能坐视不管!”
“好了坐下!这位客人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完全是为了对话而来。而你却要用武力制服空手之人吗?!”
叶迦蓝无言以对。
“叶迦蓝。请暂时坐下,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刚才一直默默注视着事态发展的鲁深平静地说。
他面对叶迦蓝的激昂战意毫不畏缩,看来颇有胆量。
“叶迦蓝,坐下。”
斡纳再次催促。他的声音虽然平静,却蕴含着不容辩驳的强硬意志。
“……知道了。”
不管有什么理由,现在都不能杀死这个空手的男人。作为禁军而生活过的人生不允许她这样做。
但是,叶迦蓝现在需要宣泄她满腔的愤怒。
她举起手里的烛台重重砸到桌子上。
用坚固木材制作的桌子顿时发出一声钝响,桌面凹下去了一大块。
鲁深吃了一惊,倒抽了一口冷气。而另一方面,斡纳对叶迦蓝的惊人举动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鲁深。看来叶迦蓝也准备好听你说了,开始吧。”
“啊好的,万分感谢。那么,就先听我说说吧。”
鲁深说着,用中指抚摸鼻子上部。
“叶迦蓝,您当然会感到愤怒了。我是给这个国家带来混乱的罪魁祸首之一在您看来就这样的吧。当然,我也是有我的原因才这样做的。”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
“请冷静,我还没有进入主题。首先,我想问一个问题。我也听说过叶氏家族禁军的传闻,他们都是伟大的骑士禁军,为了人民而赌命战斗,在四代八十年间一直支撑着这个国家。”
“……”
“禁军本该保护农民,然而你为何会对这样的农民们构成的禁军兵戎相见?”
那是比刀刃还要锐利的质问。
“……我宣誓为了守护弱者而战,可以的话也不想做这种事。但是只要叛军存在一天,扰乱王国治安的贼人便可横行霸道,弱者们沦为牺牲。因此我要战斗。”
“这是正确的观点。但您可知道,他们叛军除此以外已经没有别的活下去的方法了?即使孩子饥饿难耐、身患重病,领主依然一毛不拔。但是叛军,不,率领他们的杰德行动起来了。他给农民们指出了活下去的道路。”
“你说的这些我不是不明白。但是,做事情也要讲究方法。叛军用武力解决问题,只是扰乱国家而已。”
“那么我问你,叛军除了拿起武器组成军队以外,还能怎么做?”
“向领主诉求不得回应的话,可以直接禀报皇帝陛下。陛下英明贤圣,一定能够帮助他们。”
“很遗憾,我不认为农民的声音能够如此简单地传达到一国之君的耳中。而且,他们也没有那个时间。”
这是什么意思在叶迦蓝问出口之前,鲁深便继续说道:“方便的话,我就再占用您一点时间,谈谈叛军到底为何会拿起武器站起来,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过程才有了今天吧。这样一来,您也一定能有所理解。”
这些话不能不听。
不过是农民的乌合之众的叛乱军,为何能以侯爵这样的大贵族为对手收获胜利,然后一直存活至今?对此所有人都抱有深深的疑问。
还有,包括杰德这位叛乱军的指导者的真面目在内,其成员也有诸多不明了之处。
如果能够知道这些事情,那便值得一听。恐怕斡纳老师也是这样想着,才把鲁深引见给叶迦蓝的。
叶迦蓝重新在椅子上做好。
“知道了。我就听一听吧。”
“……说得好叶迦蓝。”
斡纳似乎十分期望着这个局面,放心地呼出一口气。
“请不要误会,斡纳老师。我只是觉得,既然今后要和杰德战斗,说不定能听到些有用的信息。”
“没关系。总之展开对话才是防止流血的最单纯也是最重要的方法。那么……大概会谈很长时间吧。你远道而来也累了,我来准备些茶和点心吧。”
斡纳叫来佣人。
大概是事先便准备好了,佣人立刻端上了茶水和乘着茶点的盘子。
“鲁深,开始说吧。”
“好的。一般认为,事情的开端是在一年前的初夏。不过也有传闻说,七年前发生的北国的侵略,才是一切的起因”
男子娓娓道出叛乱军诞生的经过。
……
那是由红、白、黑三色组成的鲜明景象。
纯白色的细雪积成广大的雪原。
将这纯白的绒毯染成红色的人类残骸,还有以腐肉而食的黑色凶鸟的集团。
名叫杰德的少年在这三原色之间踏着空虚的脚步前进。
他的年龄刚满十六岁,但身体贫弱,远远比不上同龄的男孩子。最引人瞩目的,是他脸上带着的那副和他瘦小脸庞尺寸不合的眼镜。
“呜……咕……”
小杰德的嘴里发出呻吟。
此处天寒地冻,流出的血都会被立刻冻上,因此尸臭也没有那么严重,但光是这残酷的情景,就足以让少年感到不舒服了。
但他却绝不转身,绝不停止脚步,无数次扶起即将滑落的眼镜,在纯白的地狱中独自前行。
终于,他的脚步停止了。
他看见了横躺在雪中的一个人。
“……阿娅?”
那是一位比杰德年纪大一点点,身穿甲胄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