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外门，论剑课。

古朴的露天论剑台中央，两个手执着木剑的青年人正彼此对立。

呼气、吸气，调整节奏与状态。这样寒冷的雪天中呼出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面容。

站在左侧的人眼神紧盯对手，手中剑因他的兴奋紧张而微微颤抖，这是渴望着进攻的信号。剑无心而人有情，剑本身不存在对输赢的执念，却也因执剑人而染上渴望。

他的对手却恰恰相反，只安静地低头，不知他的视线落在哪里，或许是手中的剑，或许是天上的云印在地上的影，又或许什么都没看。

这般姿态无疑激怒了左侧的欲欲跃试者。

于是随着台下“哐”一声击鼓，左侧人影便迫不及待地动了起来。

场地周边人虽多，却很是安静，安静地能清晰听到正站在伸进院内的红杏枝头上的麻雀的叽叽喳喳，一声接一声，聒噪非凡。

无数人的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不敢丝毫分神。

青莲门的剑讲究的是极致的快，练至极处，一瞬千剑，剑剑致命。往往胜负输赢便在交手那一刻定下了结局。

青莲剑法，人称君子剑，实战则是完完全全的杀人剑。对于下山历练卷入红尘的青莲子弟，若有行偏差错者，说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毫不为过。

左侧人的身影是快，快到众人眼中只见残影舞动，而那右侧的人却依旧不动如山。

下一刻，只听闻木剑噼噼啪啪击打十数下后，众人才发现那先发制人的持剑者身子僵硬着站定，而他身后则是不动如山者，手中木剑稳稳顶在他后心处。

太快，太突然，众人甚至连他的残影都没有捕捉到！

开场前击鼓的陆筝在稍愣之后鸣金，宣布结果。

“李平安胜。”

然而本应在预料之中的掌声却并未传来。在场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过了一会，陆筝察觉到氛围不对，率先鼓起了掌，“李平安师兄获胜。”

连鼓掌带说话，总算拉起众人稀稀拉拉的掌声，李平安收回木剑，向着王明镜拱了拱手就转身下台了。

这是一节外门内的新老生交流实践功课，方便新生向老生请教指点解惑。

“师兄还是那么厉害！”方才在台下当裁判的陆筝兴冲冲地跟过来对李平安说，娇好的面容上笑眼盈盈，“那可是王明镜，这届新生第二呢，平时眼高于人，这下李师兄可是狠狠杀了他的锐气。”

“让让。”李平安从陆筝身后剑架上取下木油给木剑做保养，这是实战课后的标准操作，他一向是个好学生。好学生赢了切磋也没见欣喜，低眉顺目地干着自己的活，口中回应着师妹，“赢了新生，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虽说是新生，可也是呆了六年剑修预科的，入学来三个月的实践课，可从来没有输过……我也没赢他。”陆筝看着李平安上油，从架子中挑出个较为干净的擦剑布握在手里，准备递过去，“这么看来，果然还是李师兄厉害。我就算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瞧不起这么厉害的师兄。”

“师兄，我今天早上去执剑堂看了任务清单，新上了个今天下午去收获山脚下药田中已成熟的凝血草，简单安全，还给两个积分呢。我这个月必修的积分还差三点，其他任务好难，还危险，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的。”

“师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李师兄，我其实……”

陆筝漂亮的睫毛紧张地忽闪忽闪，但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陆筝！干嘛呢？过来啊！还等着你干活呢！”另一端的剑架处，一个身形娇小的红衣女孩领着众人，遥遥向着陆筝招手。

“对不起对不起，马上就来！”陆筝像是早已习惯被这样呼来喝去，只将擦剑布递到李平安手边，“那李师兄，我先过去了。”

李平安接了布，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没作声。

擦完油，保养好木剑，将木剑回归原位，李平安去到放个人物品的地方，准备领自己的佩剑下课。到了却发现有一众人围在自己的柜架前嘻嘻哈哈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哟，这不是李师兄吗？”

围在里面的人看到李平安过来，声音极嘲讽道，“李师兄，我们可好奇你的剑心呢，居然能赢了王明镜。能不能让我们观瞻一下？”

“有意思吗？这样问人家剑心。你这不是戳人家伤疤吗，就差没明着指着李师兄说人家是怪胎了，可不能这样。”

“也是，明镜师兄输了又如何，新生第二，剑骨天成，未来光明。不像有些人，身无剑骨还死皮赖脸靠着师父的脸面混在外门不说，剑心还是上不得台面的……怪物！”

“咳咳。”被众人围在最里面的王明镜这才转过身来，脸上不复方才战败的错愣，而是压着怒意的微笑。他将手中的剑抽出又合起，再递到李平安面前。

剑身反射的寒光一闪而过，王明镜说道，“李师兄，你的剑。”

李平安感觉到一阵凉意掠过，耳边碎发掉下几缕。他本可以躲开，直觉却感知到王明镜并无威胁。他是赢了王明镜，可这就惹到他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就好像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被大多数人讨厌，就因为自己那颗修行界千万年也没能出一颗的剑心？

王明镜定定地看着面前好像毫无脾气的李平安，忽然觉得没意思。一个徒有剑心却没有剑骨的废人，并且其剑心也是世间罕见的不入流，再如何也踏不上真正的仙途。

今天李平安打败他，就让他当做一生值得津津乐道的事吧，毕竟今后他们差距会越来越远，直到百年后他一捧黄土，自己得道长生。

“一柄破剑而已，我们走了，下节识药课还得赶去药田。”他把剑重重地往李平安怀里一塞，招呼着众人就浩浩荡荡地走了。

李平安就抱着自己那柄插在剑匣中的旧剑离开了论剑场，身后陆筝还在一众人的聊天欢笑声中埋头一柄柄擦拭着他们的剑，浸在冷油中的手冻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