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徐三修醒了过来,这一夜他睡的很踏实,许久没睡的这么踏实了。过去的大半个月里,他是队伍的主心骨,需要考虑的事很多,每晚入睡前都要在脑海里思索还有什么事没有注意到,这一晚有阿冷在身边,他不用紧绷着神经了,他知道这个无所匹敌的冷酷杀手,会轻而易举地化解所有的危险。
两人略微收拾一番,吃过早饭,便向小翠家出发。
途中经过了千家,那里已不见半个道宗人的踪影,磐水城的军队将这座昔日最辉煌的府邸围得严严实实,通过缝隙向里望去,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一夜之间,这个强盛的家族便覆灭了,其中成员尽数关进了磐水城的大牢之中,等待罪状搜罗齐全后,公堂审判。
而残存的丹派弟子,属于道宗的内事,尽数被带回了总部,等待他们的是严厉的宗规。
徐三修不由得感慨,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总会降临到为恶者的头顶,转念又想,迟到的正义还是正义么?
迟到的正义或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邪恶,正是因为正义的迟到,致使本该不被牵连的无辜人惨死,这难道不是相当于助纣为虐么?
“不胡思乱想了……”徐三修摇摇头,哑然一笑,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了偷空刷到的视频:“烦恼进入我的耳朵里,摇摇头,把烦恼摇出来!”
“什么正义啊、邪恶啊……没有什么好想的,哲学上的事,我等愚人还是多琢磨琢磨眼前的事吧。”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了小翠家附近,房子周围相比之前收拾的整洁了许多,歪斜的破门也扶正了,那匹骆驼则消失不见,留下的痕迹也被清扫干净。
“砰砰砰。”徐三修敲响了门。
等了一会,也不见有人开门。他有些疑惑,这个乌右莱怎么搞的,约好了今天见面,难道还没起床?
他看了看天边的太阳,已经升的老高,内心不由得对昨天乌右莱说的话嗤之以鼻。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宁信世上有鬼,不信男人的嘴。说了要改,结果一天都没坚持住。
房子里,传出一道声音:“阿爹出去了,你在门口等着。”
听到是小翠的声音,徐三修道:“那你倒是开门让我进去啊?”
“我不愿意见你。”
“……”又来这一出,徐三修本来好好的心情登时有些不爽。
阿冷挽着手臂斜瞪着他,眼神仿佛在说,怪不得你这些日子没有什么进展,原来是忙着和人家小姑娘产生许多爱恨情仇……
气氛正尴尬间,远处快步走来个汉子,背上的水桶晃荡,他手里提着个布袋,里面装着两块干饼。
“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早。”
汉子正是乌右莱,他一边开门,一边口中絮叨:“家里没水了,我大早便去城中打水,还买了些吃的……”
“真是士别三日,既更刮目相看。”
“嘿嘿……这不是做父亲应该做的嘛……”汉子害羞地挠了挠头:“你们就坐床上吧,家里就一个凳子……”
乌右莱举手投足间,气质和昨日判若两人,俨然没有了曾经的浪荡气,徐三修很是惊讶,怎么一个人可以改变的如此之快,他再看此人,隐约竟觉得他有些像,倒不是像车师国皇帝,而是像右贤王,那个戎马一生的草原汉子,两人的络腮胡子格外相似。如果将此人扔在匈奴国,一定不会有觉得这是个异域人。
徐三修在那张熟悉的床上坐下,他昏迷时,整整在这张床上躺了两天两夜。看得出来现在是乌右莱住外屋,小翠住里屋。
他将带来的食物放在桌上:“我怕你们没东西吃,特意给你们买了些。”
“哈哈,谢谢了。”汉子乐呵呵的,正要收下,里屋传来冷冰冰的女孩声音:“阿爹,我不吃他的东西。”
“好!”汉子只得无奈地将那些食物拿起来,送到徐三修面前:“没办法,她不让我收。”
“行!”徐三修登时心中一恼,将食物扔到门外:“爱要不要。”
要不是为了大计着想,他真想一走了之。
“那我们直接说正事吧,我知道这扳指来处。”说着,他掏出扳指放在桌上:“只要你拿出能让人信服的理由,我便告诉你。”
听后乌右莱没说什么,而是拿出门后的一把破铲子,从门口开始向里迈步:“一步、两步……”
走到第三步半时,他开始挖掘,混合着沙子的泥土不断被抛出来,很快便挖出个可以容纳一人的深洞,他跳下去继续挖掘。
徐三修和阿冷就在一旁看他能挖出来个什么。
直到洞口将坑中人的脑袋没过去,他才停了下来,在洞底摸索了一会,直起腰:“搭把手。”
乌右莱借着徐三修伸出的胳膊,一使劲,便从洞中爬了出来,他浑身脏兮兮的,沾满了泥土、沙子也不在意,小心地取出腋下夹着的一个四方木头盒子,盒子上面漆皮尽数脱落,表面覆盖一层新鲜泥土,很难想象里面能有什么宝贝。
他将双手托着盒子放在桌上,虔诚的像在是捧着圣子的灵躯,他没有打开盒子,而是背对着徐三修和阿冷,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自我记事以来,我便生活在磐水城的一个院子里,我从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也很少见到母亲,她将我交给家里的仆人养育,自己每日闭门不出。”
“我小时候,没有人爱我,我只有一个亲人——我的母亲,我极力做好所有的事,识字、读典籍、习剑术……只求能够引起母亲的注意,可并没有用,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有在每个月的十五见我,那天她会喝许多酒,痴痴地捧着我的面孔……”
“我从未听她谈论我的父亲,也不知道他是何许人。”
“她也同样从未谈及过自己,也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来自哪里,只知道她有一天莫名出现在了那处宅子里……”
“当时我太小了,太混账了,觉得我是她的儿子,如果我学坏,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便和那些纨绔厮混,真让人失望,她一样不在乎。”
“后来她病了,她死了,在我八岁那年死了。我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可还是为她偷偷哭泣,尽管她吝啬的从没有给我半点母爱。”
“这些年里,我一直活在了她的阴影里,什么也不在乎,想把自己毁掉……或许是以为这样是在报复她吧……”
“直到昨天,我差点真的死了,我才悔悟,或许那天我是真的死了,只是又活了过来,死去的是母亲的儿子,活过来的是一个人,一个女儿的父亲。”
“我已经放下她了,但还是想知道,她到底是谁,她曾经发生了什么。”
说完,汉子慢慢打开那腐朽的木盒子:“这里面是母亲留下的东西,也是她最宝贵的东西,我曾把一切都变卖掉,挥霍了,唯有这些东西,我不舍得……”
盒子里面,竟还有一个正方形的盒子,那正方形盒子整体呈乌红色,上面用金箔绘出精美的图案。
乌右莱端着那精致盒子,转过身,揭开扣环,慢慢地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