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薛夫人说了半天,贾琏也算是明白了那位赵先生为何会被抵触的来龙去脉了。
赵姑洗,金陵大儒赵玉成的嫡女,少聪慧,才智敏,善博记。十四岁时就遍览赵家藏书,后和其父赌约,若是能倒着默写‘左传’,
父亲就许她可以不嫁人,并且可以如家族里的男丁一般专心治学。
赵玉成答应了,然后赵姑洗就在她十六岁那天的成人礼上,在诸多见证者面前,用一手极其漂亮的簪花小楷完成了这个赌约。
自此赵姑洗完成了‘人生自由’,赵玉成是一个极其开明的人,所以他在世时,赵姑洗还是比较自由的。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天泰三十九年,赵玉成因其乃大庾知名大儒,特别被邀请到了京城,
与天下许多名士一同参加了太子被废后,究竟是要立嫡,还是要立贤,决定下一位储君的‘君臣论对’。
立嫡的话,皇后仅有一子,除去这位被废的太子意外,何以为嫡?立贤的话,三皇子庄晖(礼亲王),礼贤下士,知书达理,爱治经讲学,是绝大多数读书人眼里的贤王。
结果与大多数大臣名士支持三皇子庄晖不同,赵玉成,与内阁首辅张孟春(贾珠师傅,贾代善好‘基友’),这两个当时的儒道巨挚,
都公开支持起了十皇子庄旬,理由是弃嫡立贤,乃取乱之道,贤者可以有很多,嫡子所代表的继承先后顺序却只有一个。
如今虽皇后只有废太子一子,但皇后之下,还有四妃,此时应当母以子贵,以母亲位格决定嫡庶,庄晖生母乃是一个才人。
抱养他的是早死的欣嫔,位份太低,而十皇子庄旬,虽生母是早死的舒嫔,但其养母是四妃中的甄淑妃。
至于另一位三皇子庄昭(义忠亲王),因为与废太子关系密切,当时还不能确定他与逼宫一事是否有联系,所以不在考虑范围。
所以当以仅剩的‘四妃之子’十皇子庄旬为嫡,立为国之储君,以致未来顺利能够克继大统,如此才能嫡脉传承有序,不再有着乱国之基。
二者,一个在朝堂,一个在民间,皆乃德高望重之人,再加上战功赫赫,更是在这次逼宫事件中力挽狂澜的军方第一人,荣国公贾代善的支持。
天泰帝最终立了年仅十九的十皇子庄旬为太子,居东宫,观朝摄政。
并于第二年,已为太子的庄旬年满二十,正式加冠之后,心力俱疲的天泰帝选择了退位,太子庄旬正式继位,改元元平。
而当年主要功臣之一的赵玉成确在返程金陵的过程中,意外失足落水(据传是夜晚出来赏月,意外滑倒的)。
自此,赵姑洗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赵玉成死后,金陵原本的那些世家大族不再顾忌,他们害怕自己家的女儿,也变得如赵姑洗一般离经叛道。
不听父母安排婚事,要知道绝大多数大族培养女儿,其主要目的就是联姻。
于是他们开始编排赵姑洗的各种闲话,禁止自家女儿和赵姑洗有所来往,赵姑洗的许多手帕交,也是因此断了联系。
渐渐的就连赵家也开始起了议论声,于是赵姑洗就带着几位自小一起长大的丫鬟住进了,昔年赵玉成当年为了静心读书,远在赵家后山的临湖小筑。
后来,赵姑洗一时兴起,写了一篇观历朝治民疏,其间引用了历朝历代如何治民的各种记载,用以对比今日各细节处的不同,
中心思想便是要因地适宜,不以祖宗之法为绝对守则,历朝当时的所谓好治民法,不一定在如今也是好的。
所有政策都是有时效性的,要如水一般,根据不同的地势产生不断的变化,不能一直不变动,那无疑是将原本能够自由流动的活水给截断堵死。
那么就会渐渐行成一滩死水,要因地适宜,因势而动。并根据大庾朝开国至天泰帝,金陵历年的一些变化数据,提出了一些非常务实的‘小‘建议。
当时的赵姑洗只是一时兴起,完成之后就束之高阁,置之不理了,后来其亲兄,时任金陵巡查的赵蕤宾看望妹妹时,意外发现此疏。
观之大为震撼,就将此疏敬呈给元平帝,元平帝阅后亦是受益良多。
当场更是评价:
我大庾文风鼎盛,名士颇多,但大多喜研诸经,治书讲学,其中能够将目光移至民生者,寥寥无几,今日,又喜添一人矣!
随着元平帝这番评价的流出,赵姑洗瞬间成了当今唯一被‘认证’的女名士,被许多不满盲婚哑嫁的贵女引为榜样。
一时间诸多世家大族的当权者,更加畏赵姑洗如虎,他们开始自发的形成圈子,但凡有人表示出了对赵姑洗的欣赏,就会被排挤。
这也是为什么除了母亲,几乎不在意其他的书呆子张晓,会要求薛盛辞退赵姑洗的原因。
因为薛盛只是商贾,赵姑洗
和其混在一起,只会被认为自甘堕落,被叫好,而张晓是文人,是儒家弟子,他不敢赌。
所以薛夫人才劝丈夫,给宝贝女儿换一个老师,毕竟,自己的宝贝女儿,如果是顶着赵姑洗弟子名号长大的,
再加上出身于商贾之家,那么未来,想要讲一个好出身的夫君便会变得更加艰难。
到时候恐怕也只有两条路,要么是在知根知底的亲戚家找,要么就只能送宫入选了,毕竟,元平帝不是对赵姑洗,非常欣赏吗?
而薛盛的想法则不同,赵姑洗
的那篇治民疏的内容,早已流传在外,并且非常出名,薛盛自然也是拜读过的,并且为其深深折服。
自己女儿和赵姑洗学习,一定是赚的,对此薛盛深信不疑。
都是老夫老妻了,薛夫人自是看出了丈夫的心思,轻轻的叹了口气,和薛盛贾琏二人打个招呼后,就抱着怀中已经睡得香甜的小人儿,朝着内院走了过去。
见母亲走了,父亲也不在说话,薛蟠正欲拉着偶像‘贾琏’去看自己练拳。
“薛姨夫,不知可有兴致,手谈一番?”
‘嗯?’
听到贾琏询问的薛盛呆了呆,要知道在船上二十余日,对方都从未找过自己下棋啊?怎么今日?
薛盛看向了贾琏,当看到对方那认真的目光时,他明白了,对方这是有事要找自己私谈。
“好啊!琏哥儿,我前些日正好获得了一副上好的榧木棋盘,现在正在书房摆着,走!咱们今天好好的手谈一番,哈哈哈!”
说完,薛盛就带着贾琏朝着书房走了过去,顺便还让王文将好大儿薛蟠给带出去撒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