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诚两世为人,却从来没有看过行刑砍头!这种血淋林的壮观场面,可遇不可求,一般也只有在菜市场这种人杰地灵的地方才能见到。
起初他以为是有热闹可看,就像小时候姥姥家的村子里来了放映队,搭上架子,在村支书家的院子里播放智取威虎山,于是他带着人拼命往前挤,想占个视野好点的位置,等到搞明白状况,才发现,人山人海,出不去了
古代杀头,为何非得选在市场里,那也是有讲究的,毕竟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越多,越能起到震慑作用,资讯不发达的时代,口口相传、以讹传讹很重要。
所以,要在人流密集的地方找到一块可以活动开拳脚的地方,那就只能菜市场了,不像后世,到处是跳广场舞的小公园,还有全套低音炮喇叭。
此外还有种“午门斩首”的高级死法,不要想多了,那是得做官做到国家级干部才能有的待遇,没点身份地位,而且犯的事儿不够大,那是没机会的。
安熹县没有“午门”,有的话,官最大的县令大人张献也不够格,其他人,更是只能望洋兴叹。
安熹的市场在城西,今日依旧热闹,却没人顾得上买卖,即使没有下雪。
市场中央被清理出一块方圆几丈来宽的空地,临时搭建了高台,串蚱蜢一样用绳子串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二十几人,周围,都是真刀真枪看押的官军。
囚犯用过大刑,早已奄奄一息,跪在地上,连嚷嚷叫屈的力气都没有了,何况嘴里统统塞着麻布。
“可怜啊!那是赵老爷吧?前些日子赵家庄还周济过乡人粮食。”有人眼尖,指着台上说,引得人群里议论纷纷。
“谁说不是,哪能想到,赵家庄居然通贼”
“通贼?我看啊,都是钱多惹的祸哟!”
“这是今年第几家了?”
高台上,有随员提醒,已经到了午时三刻。
监斩官是个中年文士,他从长袖里抖出一张文书,朗声宣读起来,说城东赵氏一族,通敌覆国、助纣为虐、鱼肉乡民云云,有理有据罗列赵家庄条条罪状,大大小小加起来一共四五十条,可谓罄竹难书。
其中最令人发指的罪名是,说赵老爷污淫幼犬,岂有此理!恶贯满盈至此,如此人神共愤的丑事也干得出来!县令大人全然找不先例,迫不得已,全府上下绞尽脑汁安了个罪名不讲卫生!
台下一片哗然,有人破口骂道,“禽兽!”扔上些瓜果蔬菜,砸在一动不动的赵老爷身上,他在看,有多少是自己周济过的人。
监斩官念完长篇大论,眉角隐有笑意,面上的事情自要做足,弯下腰,他语重心长说:“赵老爷上路下了九泉,可莫要怪我,这都是大人们的意思,我一小小书吏,实在是爱莫能助呀!早去早超生,来世啊,赵老爷你争取做个平平安安的乡野农人,莫在为了气节,不舍得钱财,全都是身外之物,不值得可还有遗言?”说完,他取下赵老爷口中血水打湿的麻布。
赵老爷长发凌乱不堪,脸上皮开肉绽,都是累累的鞭痕。他睁开眼,看着这白面书生,何其面善!当年家贫求学自己还资助过他,直到他回安熹任官,还邀自己喝过酒,向前呸出一口血水,赵老爷蚊吟一样说:“你且附耳过来!”
监斩官犹豫了一下,不禁自嘲,好好的赵老爷自己还怕他三分,可如今这模样,站立都不稳,哪能翻得了天,凑近耳朵,他听完赵老爷用剩下的半截舌根模糊说出几个音节,整个人却如受雷击,僵立当场,满脑袋嗡嗡作响。
赵老爷看着这无耻小人,宽慰一笑,鼓着眼珠子望着天上,张嘴却不发出声音,念着:我儿往南,一生可要平安无恙!
随员见监斩官愣着不说话,从后小声提醒了两句,这位大人魂不守舍,回身吼道:“斩!都斩了!如此罪大恶极之人,用钝刀,莫叫贼子好死!”
监斩官再顾不上看完行刑,行色匆匆被人搀扶着离开了菜市,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行刑的几个刀斧手,换了把未开锋的大刀,一人在前拉着死囚的头发,亮出后颈,两人在后拉住死囚的胳膊,执刀的那刽子手暗自摇头,钝刀砍头,连死都不干净利落,这是造了哪门子孽,随即他狠狠一刀劈下。
“噗”
赵老爷的脖子断了一半,刀卡在骨头里,拔出来,鲜血便喷泉一样外涌,可怜他手脚痉挛,那刀斧手实不忍心,又使劲儿连砍了几刀,人脑袋才掉下来。
没了头的赵老爷,跟荆轲宰杀了头的鸡一样,弹着脚,在地上不停打转
天上又开始下雪,中山的天气,冬季里的风雪从不会让人久等。
西市上人头滚滚,每砍下一颗脑袋,便跟后世看扣人心弦的杂耍一般,人群跟着一声惊呼,这时候,都忘了赵家人是何其猪狗不如,感叹的多是,“造的哪门子孽啊!”
刘诚早已不忍心看下去,挤出来,高长恭说那赵老爷与老家主有旧,他脸色忿然道,“那张献为了贪墨人家产,如此心狠?岂能为一县之长?”
张献心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