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莫性命攸关之刻,路旁看热闹众人中骤然闪出二道身影,一人欺近孙大鹏劈手打掉宝剑,顺势掐住脉门,孙大鹏只觉半边身子一阵酸麻,双脚一软,跪于地上。另一人轻舒膀臂,单手拉住恶奴脖领,发力向后甩去,只听得“碰、碰、碰、碰”之声作响,四名恶仆俱已甩出圈外摔倒在地。当先一人微微一笑,低头对孙大鹏言道:“这位‘没花虎’大爷,你们两方俱已受伤,谁也没讨得了便宜,不如此事我从中说和,就此作罢,不知意下如何?”
孙大鹏情知自己受伤不轻,而这二人又显见得身手不凡,动起手来也绝讨不到便宜,见对方给此台阶,连连点头答道:“好汉请放手,好汉请放手,我们走就是了。”这人轻轻撒了手,又言道:“紫云剑派我想五位也不必去了,那里是与世无争之地,恐容不得惹是生非之人,速速回你的家乡也就是了。”孙大鹏连声喏着,催促着手下家仆捡起宝剑,拉过马匹,五人没了命似的按原路落荒而逃。
酒馆内渔夫三人长出了一口气,不想竟能失了神,险一险差点丢了这孩子的性命,幸得有人相救,暗叫一声侥幸。那俊美公子此时也惊魂稍定,自觉刚才已败露女子身份,俏脸一红,以扇遮脸,悄然而坐,只留两只大眼睛盯着酒馆外。
方莫此时已从地上爬起,脸上口鼻虽满是鲜血,但毕竟只是普通皮外伤,加上这些日子每日都挨白不胜拳打脚踢,这些小伤倒也不觉如何疼痛。方莫是一个明理之人,心知自己被二人所救,急忙双膝跪地叩头拜谢,二人伸手相搀连声道:“不敢,不敢,兄台请起。”当先一人见方莫无大碍,软言问道:“请问兄台高姓大名?从何处而来?”方莫起身打量二人,只见这两人竟然也甚为年轻,皆是二十岁上下,眉清目秀,带着一股正气,每人着一袭白布长衫,打扮虽甚为普通,但气质却是出尘脱俗。方莫赶忙答道:“在下叫唤方莫,就是这武陵山人士,以打猎为生。现今已孤身一人,下山想拜访名师,学得一身武艺。”当先一人闻言点头一笑,料想此人也定是为紫云剑派收徒大典而来,遂道:“这可也巧了,我叫丹辰,他叫丹曦,同是这武陵山人士,现今就在紫云剑派内学艺,为门下三代弟子。如今正值我派收徒大典,师祖见我二人虽武艺平常,但尚算机灵,便叫我二人在此酒馆外细心观察,如遇品性端正之人便引他上山,却也算得上是对我二人的一番考量。方兄品性自是不必多说,且有拜师之愿,既如此便请随我二人上山先拜见师祖吧。”
听到此处,渔夫三人暗自点头,那黄衫女子低声言道:“这紫云剑派果真不凡,尚未进山就已暗插眼线考量起来,想必不只是单单这二人,怕各处进山道路都是如此,若有人拜师时才装得乖巧,怕是当场就会被戳穿。”那渔夫此刻方搭言,声音沙哑,道:“三师妹所言甚是,看来这小子倒也机缘不小。”可那俊美公子却不置可否,鼻子冷哼一声,低声道:“装神弄鬼,又有什么了不起。”
方莫万万没想到救命恩人竟是紫云剑派弟子,如今又盛情相邀,实是难以拒绝,而自身确实又不喜柯元昊这等修为高深却避世不出的性子,一时之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丹辰、丹曦二人见方莫并未动步,料想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呵呵一笑道:“方兄莫要迟疑,我二人与你甚是投缘,若当真入得了我紫云剑派,在下必定会劝师父将你收入门下。我二人师尊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阴阳二老’中地阴神剑,到时你我成了师兄弟,每日共同习武练功,岂不是一桩美事?”
方莫见二人如此盛情,更是无言以对,半晌才喃喃道:“在下就算入得门来,想必我也成不了二位的师兄弟,怕是身份还要高出许多。”丹辰、丹曦怎知方莫与师叔祖白不胜结拜之事,万没想到方莫会挤出这么一句话来,对望一眼,尴尬一笑道:“若是方兄天资高绝,真能得师祖青睐亲传,能与我师尊平辈,我二人自是也替方兄高兴。”方莫头压得更低,臊红脸道:“怕是……怕是比你师父……辈份还要高出许多……”丹曦较丹辰小了几岁,性子也更急躁些,听方莫没来由的辱及师尊,再也压不住火气,点指方莫怒骂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我二人救你一命,又诚心邀你入山,你不答应便罢,竟敢拿我师尊寻开心,当真讨打!”
说罢单手运劲,举掌要打。丹辰性子较为谦和,见状连忙拉住师弟,好言安慰,转头对方莫不悦道:“方兄万不可再拿我师尊开玩笑,不过你既想拜师却又拿我紫云剑派取笑,却不知所为何意?方兄想是定然不知我师祖的能为,说句大话,怕是这武林之中也挑不出几个敌手了。”方莫见二人动怒,心下也一横,拱手再施礼,恭恭敬敬言道:“二位恩公莫要气恼,在下适才所言句句属实。若入得门来,我就算当真受柯仙长亲传,却也只能算他个平辈,拜师却是万万不能。况且二位恩公恕我直言,柯仙长如此大能为,却带着弟子徒孙们遁入这安定的武陵山内,不管外界黎民百姓之苦,我实是不敢苟同,所以我当真不愿拜入这紫云剑派内,望岂赎罪!”
丹辰听方莫如此言说,再也压不住怒火,气极而笑道:“当真是一派胡言!我师祖又岂容你这小辈言语辱之?不知天高地厚之辈!莫要多说!我先讨教几招会会你这入世的高人!”遂拉开架势站定,抬手唤方莫。众人见又有热闹可看,哄然叫起好来。方莫见状想掏出白虎玉佩解释一二,又唯恐误会更深,急得连连摆头,却是死活也不肯动手。丹曦性子急,一把推开丹辰,不耐道:“师兄哪需与他多言,打倒拖上山去便是!”丹辰毕竟是名门正派弟子,不肯以多为胜,点头负手退至一旁。这丹曦可没有他师兄的好修养,也不多言,运足内力,提掌挂带着风声就向方莫面门打来。方莫不肯与恩人动手,双眼一闭,一动不动任凭丹曦如何处置。眼看掌到面门,却只听得酒馆门口响起一声暴喝道:“还不与我住手!!”
这声音如平地炸雷,吓得丹曦手一抖,赶忙收招闪身跳回师兄身侧。只见得酒馆内大步走出几道身影,正是那渔夫三人。喊话的便是那个钢髯魁梧汉子,这大汉走到方莫身旁,伸出蒲扇大的手掌照着方莫肩头就是一拍,哈哈大笑道:“好小子!老子喜欢你这性子,管他什么柯元昊还是紫云剑派,学它鸟武功作甚?从尿裤子学到老死,又有个屁用!十年前宋金尚未议和时,老子三人便在襄阳大战百日,杀了千余条金狗,却从未见得过什么武林高人的鬼影子!现下太平了十年,倒是一个个的冒了出来,真是气煞人也!”方莫肩膀被大汉一拍,半条膀子都失了知觉。耳中虽听得大汉言语粗俗不堪,但话中之意听来却如同吃下一口冰块,当真痛快已极。
丹曦闻得大汉之言心中怒极,再次上前作势遇打,可丹辰见三人如此打扮,猛然间想起江湖上久负盛名的三位人物,心中一惊,急急拦下丹曦,躬身施礼道:“恕在下眼拙,敢问三位前辈可是家住在襄阳府的三才大侠?”为首渔夫微一点头,算是答言。丹曦自小在道观长大,哪管得对方是什么来历,冲口而出道:“管他什么三才,八才的劳什子大侠,辱我师门,就是讨打!”此言一出,丹辰再想拦,却已是晚了,心中情知不妙。果然渔夫听罢此言,一推斗笠,猛一抬头,直直盯着丹曦看去,丹曦见这渔夫左眼灰白浑浊,想是盲了,一条深深刀疤斜穿此眼,直至唇角,甚是怕人,吓得赶紧倒退了一步,口中仍不认输,叫道:“你……你这独眼贼……我不怕你……”那渔夫也不多言,单手攥住竿尾,遥指二人,沉声道:“动手吧。”丹曦心中已是怕极,哪敢再动手,不由得连连大叫道:“师父!师父!你老人家可当真是躲得住啊!你老人家要是再躲着,你两个宝贝徒弟就要被恶人打死啦!!”渔夫听丹曦叫师父,也是一愣,手中鱼竿缓缓放下。
此时只听得人缝中一声长叹,有一人颓然说道:“唉,真是逆徒啊,惹了事就找师父,我也当真是造孽才收了你们两个。”众人大惊,未曾想得丹曦口中的师父就藏在自己身边,吓得纷纷退避,闪出了一个圈子。圈内只剩一人坐在地上,竟是个老叫花子,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胸前的白胡子油腻腻的打起了绺儿,手里支着根黑黝黝的大棒子,下身**着小腿,腿上全是泥土,右脚破鞋头前还露出根黢黑的大脚趾。老叫花子慢吞吞的站起来,晃晃悠悠走到丹曦面前,抬手照着头顶就是一巴掌,骂道:“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能学学你师兄,一天到晚生事,当真该打!”骂完又转头对着渔夫三人讪笑道:“三位大侠客,当真是对不住了,你们侠名远播,为国为民确是让老夫深感敬佩,况且我的两个劣徒不会说话,又惹恼你们,我老叫花子在这里替他们赔罪了。”说完深深施了一礼,施完礼后,老叫花子眼神却凛然一变,精光四射,沉声道:“不过三位刚才言语辱及师门,却是不该!老叫花子虽明知不济,但少不得也要讨教几手。若侥幸得胜,几位需当众收回刚才所说之言,从此不得再辱我紫云剑派!”言罢老叫花子双手一较劲,大黑棒一分为二,内中竟藏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此剑寒光如雪,细长似柳,定是锋利无匹。老叫花子左手倒提棒身,右手横剑,哪里还有半点落魄的样子。
黄杉女子见状抢至渔夫身前,敛袂飘飘然冲着老叫花子道了一声“万福”,脆生生言道:“这位想必就是紫云剑派里大名鼎鼎的地阴神剑欧阳斐老人家了,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欧阳斐听得这女子言中故意加重了“紫云剑派里大名鼎鼎”这几个字,心知此女必定能言善辩,故只冷哼了一声,并未答言。黄杉女子接着讲道:“我们师兄妹三人也是一时兴起四处游玩,方来到此武陵山,不想二师兄在外与世俗人见得多了,口无遮拦,方冲撞了隐士高人,您老人家可千万别见怪。”欧阳斐听得她句句暗指自己门派避世不出,心中已是怒极,冷冷道:“三位,无需多言了,你们打还是不打?”黄杉女子见欧阳斐已然动了真火,心中一喜,话锋一转道:“老人家,讨教自是要讨教的,不过我们师兄妹与人动手时素来三人联手,对一人也是如此,对百人也是如此。不如老人家先和两个徒儿商量一下,看摆个什么阵势应对才好,别到时我们侥幸胜了反倒被说成以多胜少。”欧阳斐早已不耐,加之心底也素来看低这些江湖中无门无派的散侠,冷笑道:“老叫花子料想对付你们三人,我自己也是足够。”
黄杉女子聪明伶俐,因素闻这个地阴神剑名头太响,才不敢托大,故才先用言语压住欧阳斐,见已得手,遂递给了渔夫一个眼神。渔夫会意,低喝一声道:“动手!”三人同时转动身形,呈“品”字型将欧阳斐围在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