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猜得没错,这天还没黑呢,含秋那里的手段就开始了。
说是手段,也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伎俩,就是造她的谣。
花街里人来人往,人多就嘴杂,唯有谣言传得最快。
昨日她一夜千金之事还热乎,今早就出了标银失窃之事,是个大话题。
纵是妈妈们明里暗里嘱咐过,不要将此事外传,可为了对付裴云,含秋还是悄悄地把风声放了出去。
她放出去的谣言就是在楼中的那一番揣测。
花街里没一个人是嘴紧的,尤其是楼子里的这些龟公丫鬟之流,谁都利用过手里听来的消息赚过几个银钱。
收了含秋的好处,厨娘出楼买菜时,便把这事透露给了菜贩。
昨夜的风月楼已是人尽皆天,菜贩知道她是给风月楼做事的,不用她开口,就主动问起了昨夜摆花台的情形。
厨娘顺势说到今早标银失窃之事,再以八九不离十的口吻说到了标下裴云的那位江湖人身上。
她倒没有说裴云什么不是,只含糊其词地说她八成是被蒙在鼓里,是那个江湖人窃的银。
毕竟裴云现在身份比含秋高,她虽收了含秋的银子,却也不想得罪裴云。
菜贩转头就把这事告诉了肉铺老板娘。一早上还没过去,风月楼昨夜遭贼的事情就传遍了扬州城。如霜的名头也愈发响亮。
下午花街一开,风月楼就满客盈门,都是来一睹花魁的风采,外加打听标银失窃之事。
妈妈们早已嘱咐过了,所以楼里的姑娘谁也不承认,只说是外头的谣传。
可越是遮掩,就越招人揣测,含秋当着众人面的那番诬蔑也从楼里丫鬟们的嘴里漏了出去,一夜之间,裴云的名声又起了变化。
这事也传到了清月的耳里。
她一整日都没等到庞妈妈的回复,正有些忐忑,突然听到如霜有了情郎的消息,心又落回了肚子里。
笑着对丫鬟怜星道:“楼子里最忌讳这些事了,她才当上了花魁,就有了情郎,哪里招得来恩客?”
怜星道:“似她这般的,被妈妈们利用一阵就没用了,再好的才情心里有了人,哪还吊得住旁人的胃口。赚不来银子的花魁,再好也只是落在泥地里的花,没人看得上了。”
“她初来青楼,哪里知道这些?官家长大的姑娘,就是喜欢异想天开,不知这世道的艰难。风月楼想再回到当初的风光,庞妈妈必定还会来找我的。”
“小姐说得是。能撑起风月楼这块招牌的,除了小姐还能有谁啊?”
这些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妈妈们耳里。妈妈们不想事情闹大,只想尽快压下去,便不让裴云出去露面。
裴云正好不想接客,索性呆在院里不出去,落得清闲自在。
次日一早,庞妈妈就回了清月,答应将她买来风月楼。
清月想要换楼子,就得把身契买过去,需要付赎身的银子,就相当于庞妈妈得给清月赎一次身。
这赎身钱也是一个名头,与裴云当初摆花台一样,拼得就是一个身价。
清月有心想压裴云一头,百花楼也不想轻易放弃这个台柱,便要了花街最高的赎身钱。
十万两!
这价一喊出去,庞妈妈还没答应,就传遍了整个花街,立刻把裴云的谣言给顶替了下去。
赎身与头夜不同,价高也是理所应当。
但十万两白银,实在是高得骇人听闻了些。
古往今来,从来没有哪一个花魁卖到过这么高的价。
裴云在院里听到这个消息,吓得茶都喝不下了。
“十万两啊!一支西南军的军饷也不过是几十万两上下,这扬州城买一个花魁就十万两!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这诗还真没写错。”
刚经历过战场,亲眼见过将士们没饭吃,还得抢敌军的粮解燃眉之急,再看这扬州城里纸醉金迷,一掷千金找姑娘,真是内心呵呵。
要她是当兵的,知道自己没饭吃还拼命保护的是这样的人,她也不想打仗。
她愤愤然道:“要是妈妈们真花了十万两把清月买来,就让沈宸再去偷一次,把那十万两全都偷回来。”
反正风月楼的这些钱,也是从百姓身上搜刮的血汗钱,拿去振国兴邦,正好。
清月转楼子的消息传了三天,最后,风月楼以半价将人买了过来。
清月早就听说了风月楼里选屋子的规矩了,来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当楼里的花魁,自己选屋子住。
妈妈们允了。
毕竟是楼里唯一一个清倌,与众不同,自是得捧着些。
但她们也看了清月的心思,答应的同时,也提了条件,不许选裴云住的那间院子。
风月楼里单独的院子只有两间,清月只能选了另外一间,把霓裳赶了出去。
这本是寻常的两间院子,当初给霓裳与含秋住,也不过是因为含秋要练琴,霓裳要练舞。
现下,这两间屋子俨然成了身份的标志,像龙椅一样,成了姑娘们眼红想要争抢的地盘了。
清月初到风月楼,着实引来了轰动,风月楼再次人满为患,都来看两位花魁同台的盛景。
妈妈特意安排她二人同台演出,让她二人一人弹琴,一人跳舞。
“我弹琴。”清月抢先选了。
裴云本来也想弹琴。
弹琴轻松啊,往那一坐,动动手指头就行了。
她虽舞跳得好,但跳舞毕竟是体力活,她又许久没练了,体力有些跟不上,跳完一曲就累得慌,自然是能不动就不想动。
但清月已经说了弹琴,她只好选了跳舞。
唉声叹气地回到院里,忍不住对陆棠清抱怨。
“天天连饭都吃不饱,还要跳舞,万一低血糖晕在台上了怎么办?真是不把花魁当人看!”
陆棠清从怀里拿出一包点心来递到她手里。
“方才在外头买的白糖糕,趁热吃。”
裴云许久没吃过这些点心了,闻着这香味就口水直流,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块,正要去拿第三块的时候,赶紧把手收回来了。
“怎么不吃了?”
“不敢吃了。明早还要量腰围,这热量太高了,吃多了容易胖。”
“想吃便吃。她们不让你吃饭,我还能饿着你不成?”
裴云想了想道:“说得也是哦。”
只是来当个卧底而已,又不是真要做花魁,她那么听话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