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去如抽丝的道理果然不假,起初以为不过小小风寒,吃了药剂原本快好了,一场秋雨却又导致了病情反复。家庭医生说需要休养,姚夫人便坚持替她向学校告假,碧凝不得不在家中待了许久。
敲门声响起,姚碧凝将柔软的羽被拉起,遮住脸。不知是病了还是吃过药的缘故,她浑身无力,只想陷在轻飘飘的绵软里,丝毫不愿动弹。
笃笃的敲门声仍在继续,每次不轻不重的三下,偶一停顿便又继续。碧凝一向浅眠,饶是有着无尽的倦怠,也被搅了睡意,她半睁开眼,纤长的羽睫微颤。并没有意料中的日光洒进来,夜还未完全褪去,只有朦胧的亮色。
这样早,碧凝突然清醒几分,发生了什么事吗她的嗓音有些沙哑,朝外问:“怎么这么早敲门”
晓薇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小姐,有电话找你。”
“是谁”碧凝接着问。
“对方说是您的同学,有急事。”晓薇在外面回应。
碧凝掀开被子,披了绒衣往外走,乌黑的发有些凌乱,眼眶泛着浅淡的红。她走下楼,拿起听筒,略带鼻音地开口:“我是姚碧凝。”
对面的声音很快传来,细细的女声,夹着哭腔:“碧凝,我们没有办法,求你救救他……”
碧凝觉得这嗓音隐约熟悉,却记不起是谁:“别着急,你慢慢说。这几天病着恍惚,我一时也没听出来你的声音。”
“实在是急糊涂了,我是孟春晓,我当时负责北平公演的服装。”对方许是哭久了,虽听得出尽力平缓着语调,还是有些抽泣,“秦虞山被抓了,听说被抓进去就得掉层皮。”
碧凝回忆起了孟春晓,服装系的学生,是个清秀可爱的姑娘,剪了短发,做起事来一丝不苟。听到秦虞山被抓,碧凝也不由心头一震:“他怎么会被抓抓到哪里了”
秦虞山正是姚碧凝公演剧本里的男主角,也是她同系的师兄,那是一出欧洲宫廷剧,风花雪月之下,是时代洪流,是蜕变与新生。
孟春晓顿了顿,放低了声音:“我只知道带他走的那些兵,说是江副官下的命令。虞山向晨报投了篇匿名稿件,思想可能有些激进……”
碧凝蹙眉,她必须知道更确切的原因:“你知道他那篇稿子到底写了什么吗”
“我知道,”孟春晓叹了一口气,“他一向反对军阀,觉得那些势力盘根错节,是民主的绊脚石。碧凝,我们都知道他说的没有错是不是”
碧凝半晌未语,对方以为信号干扰,连着问了好几声。她闭上眼眸,复又睁开,答非所问:“我只写欧洲宫廷的剧本,从不涉论时政,你可知其中缘由”
孟春晓没想到她会忽然有此一问,霎时有些愣怔。
碧凝也不等她说话,只继续道:“如此局势,乱的不止是世道,连我也从未看清到底什么是好。我心底勾勒着它可能的样子,但亦仅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