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的光景,晚霞照满了天穹,映出火烧一样的云。梧桐的树梢也像镀上金,显得沉稳而蕴藉。碧凝细碎的步子优雅从容,裙褂下一双小皮鞋轻轻敲击着慈安医院大理石的台阶。
舒敏走到门口,忽然停了下来,唇微微翕张:“手包好像落在里头了,我回去拿。”
碧凝回顾一眼她,乌黑的发如同流光锦,颔首:“好,我去车里等你。”
乔家的司机很是尽责,纵然等待亦不曾懈怠,姚碧凝方出现在轿车前,司机便下车恭敬地替她开了车门。姚公馆则全然不是这样,碧凝记得父亲从前雇过一个南洋籍的,那人虽然绅士礼貌,却总爱在等人时打盹儿,没多久便被辞退了。想起父亲,碧凝有些出神,他出门也有阵子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一声飞羽破空般的枪声撕裂了碧凝的遐思,她循声而望,应当是慈安医院里传出来的。糟了!
碧凝拉开车门,交待司机在原地等待,步履匆忙地穿过小巷,暗自祈祷舒敏不要有事。法租界的治安一向很好,慈安医院又隶属教会,碧凝如此告诉自己,心却不由砰砰直跳。
街道上的行人显然也听到了那枪声,如鸟雀四散。碧凝略走近,慈安医院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混乱,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逐渐步入这栋灰白色的西式建筑。
她伸手拦下一个穿白裙的护士,蹙眉问:“请问方才的响动,是怎么回事”
“住院部三楼闯进一个间谍,已经被擒住了,不用害怕。”护士以为碧凝是被枪声惊吓,眼眸里含着几许安慰的柔光。
姚碧凝闻言心中大石落下,道谢后往门诊科室而去。科室的门没有关,周镟在案前持笔书写,沙沙的摩挲声自笔端传来。他用的黑色墨水,拉丁字母写得飞扬。碧凝手指在门上轻叩,以作提醒。周镟略一抬头,金丝镜框染上几分夕阳的余晖:“请进。”
“周医生见过舒敏吗刚刚和我一起的女孩儿,穿粉色长裙。”碧凝额上沁了薄汗,步摇垂下的珍珠坠子勾了发丝。
周镟起身,打开右侧灰漆资料柜,拿出一个勾蕾丝的小巧手包递给她:“刚才好像是那位小姐落下的。”
手包还在科室,说明乔舒敏还不曾返回这里,但是根据她离开的时间估算,应当是完全足够的。碧凝接过周镟手中的包,清浅道谢,快步离开。舒敏究竟去了哪里呢
医院白色的廊道让碧凝觉得极为压抑,曲折如同迷宫般回环往复,她四处张望企图搜寻到一抹粉色的身影。等回过神来,她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只看到一扇扇紧闭的青色门扉,齐整地排列着。
此刻廊道上没有看到医护人员,碧凝隐约看到尽头处几道黑色人影,似乎是警卫装扮。
一望无垠的大海里,仿佛是唯一的浮木。姚碧凝长舒一口气,逐渐靠近走廊尽头。年轻的士官们穿着黑色军装,面容严肃,其中一个人高马大的看着反而稍微亲和几分。
碧凝在他面前站定,尽力平缓语气:“请问你们有没有见着一个穿粉色长裙的女孩,十三四岁的年纪”
江富城有些讶然,手摸上腰间枪盒,打量着碧凝难以置信:“小姐和她认识”
碧凝确定他见过舒敏,可对方却仿佛瞬间生了敌意,大抵是警卫的本能意识:“她是我表妹,方才回来取落下的东西,我在外面听到枪响,不知道她有没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