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早脱下了朝服,身着一件月白色团龙暗纹茧绸棉袍,见她回来,将胤祚牢牢抱住,半晌轻咳一声,“你……你回来了?皇太太那里的戏好看吗?”
他眼底有慌乱,分离两月,竟有一丝生疏,彼此之间不知说些什么,才能不触碰那道伤痕,让它静静地结痂,在时光之中渐渐愈合,灵璧走到他身侧,取出帕子,擦拭他额上的汗珠,如兰似麝的香气笼罩二人周身,宽大衣袖遮挡之下,皇帝看不清她的容貌,只听见她沉静柔和的声音,“好看,戏文里唱得是妙药难医断肠人。”
这是西厢记里的唱词,自然不是下午听的戏,灵璧命人悄悄寻了戏本子来,只翻看一次,便记得了,原以为这样才子佳人、夜里密会的戏文,宫中不许唱,必有其道理,却不知其中触目惊心之句,比比皆是。
皇帝命乳母抱胤祚下去,劈手攥住灵璧胳膊,低声念道:“云敛晴空,冰轮乍涌风扫残红,香阶乱拥离愁千端,闲愁万种……”见面前人露出惊诧之色,他现出薄怒,“你本病弱,何必读这样刺心戏本?更添病状?!伺候的人都该打!”
灵璧捂住他的嘴,“难道万岁爷便没有读吗?真真好戏文,读了让人忘却饮食。”
皇帝在她额上敲了一记,拂开她的手,“书藏在哪儿?若不想让朕彻底禁了这戏,你便趁早交出来!”
灵璧歪头,“您才来,就是来发火的吗?”
皇帝张了张嘴,终是无声叹息,展臂将她拥住,“朕是…想你,才来见你……只是怕你犹自伤心……”
灵璧埋首于他颈窝,将那一点泪意藏下,“燕双伤逝,您也难受,是吗?”
皇帝颔首,“朕有八个儿子,可膝下长成的公主却少,不过三个,更何况……”
灵璧抚摸着他长长的发辫,而后抓住辫尾。
皇帝错愕,皱眉看她,“你作甚!”
灵璧笑道:“抓皇上小辫子呗,都说不能捋虎须,皇上没有胡须,抓您的小辫子,奴才就高兴。”
皇帝在她鼻尖上拧了拧,却没让她松手,“……也就只有你敢如此不敬!”
灵璧扬起下颚,面上带了这四个月以来,第一个真挚热烈的笑容,灿烂如日光之下的萨日朗,朝日盛放,“那皇上是喜欢不喜欢呢?”
皇帝的心几乎在那一瞬便被点燃,他将灵璧拥得更紧些,沉声道:“喜欢!”
他眼中热烈的光芒太过熟悉,在他要抱起自己的瞬间,灵璧靠近他耳际,轻声道:“不好了……”
皇帝愕然,目光之中满是不解,“什么不好?”
灵璧按上小腹处,“奴才小腹绞痛,恐怕是……皇上今夜不能在永和宫歇息。”说着,她向后退了一步,向面色黑沉的皇帝福了福身,“只能请皇上移步乾清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