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恰是黄昏,风更冷,冬寒料峭,简直要冻碎人的知觉。
车子在颠簸摇荡,死寂的大地上时不时传来风的轻语。
马车骤然缓慢下来。
他们已经到了邬水镇。
夕阳如血,枯林稀疏,古老的城墙早已灰黄。
白发苍苍的守城老卒目视着马车缓缓踏入城门。
死一般的寂静。
窗户上还贴着崭新的糊纸,墙壁虽然古朴但依然干净。
这座城市本是繁华热闹充满生机的,此刻为什么蔓延着让人窒息的安静?
滴答...滴答...
街道上传来滴水的声音。
三人走下了马车,街道上空无一人,仿若空城。
但至少每家每户有炊烟升起。
残阳如血,残阳的血色是否也流淌到了人间?
大街上淌满了紫黑殷红的脓血,浓郁的血腥与腐烂味让人脾胃翻滚。
街头的景色让人头皮发麻。
点点珍珠般的血滴从悬挂在高出的数千具尸体上滴落,死者的身躯歪曲着,弯曲的头颅俯视着沉寂的城镇。
他们的咽喉张开了裂口,四肢张开了裂口...每张裂口都像是悲鸣的嘴唇。
男人的尸体,女人的尸体,稚童的尸体,老人的尸体...
他们的瞳孔带有莫名的张力,好像在流泪,尸体的面目已经扭曲,怨毒,憎恶,恐惧,悲伤...
他们好像在问,你要不要来陪我?
碧无忧脊背上忽然有些发凉,一滴鲜血从高处滴落,坠入他的薄衣。
--这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灾祸?
--这灾祸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有风吹过,碧无忧好像听到了欢愉的呻吟,绝望的哭泣。
灾祸或许还没有停息。
夜色悄然间已笼罩大地。
没有灯,没有火,没有星辰,也没有月,只有黑暗。
死寂的黑暗中,终于亮出了些许光明,可此刻里到底黑暗是光明,还是光明才是黑暗,已经没有人能够分清。
三人从光明陷入黑暗,又从黑暗走向光明,他们的身上已经滴满了殷红的血滴。
这是远处响起一声更鼓,已是初更。
这更夫又是从哪里来的,谁会在这不详的夜里敲响更鼓?
李府,碧无忧站在屋顶,轻轻揭起瓦砖露出一道缝隙。
无须担心被听见,亦无须担心被闻到。
浓烈的酒味在房屋里萦绕,远处的房间传来女人的哭泣,男人的淫笑,悲嚎,欢笑,痛苦的呻吟,绝望的呐喊。
碧无忧来过这里,这里本应该是破旧的。
屋檐下原本是凌乱破旧的旧日房屋,此刻却已焕然一新,地上铺满了红毡,门口挂上了珠帘,墙上贴上了壁纸,桌上干净的一尘不染。
他看到了三个人。
华袍白袖,高位独坐,面前一人直立,青袍甲衣,腰挂二尺烟枪。
还有一人着官袍,跪坐地下。
只是脸都侧对着他,看不清晰。
两道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
“杀完了么?”
“是。”
“一个都没留下?”
“还有一些...”
“我知道,杀人之后是不是该享受一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