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带着明确的恶意，用度日如年的错觉不断侵蚀着零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缓慢的流淌着。

那是一场超乎想象的孤独之旅，久久凝望着孤月的悲哀之人只能咬紧牙关，想法设法驱散阴霾，继续前行。在柯恩报上名号的那一瞬间，零似乎是明白了，永恒、心灵、灵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究竟在何处。她突然有了种错觉，仿佛和所有逝者分享了她找到目标的喜悦，紧接着下一刻，她觉得极其难受，开始感到悲伤，那些逝去的善意与温暖都消失了，她深知，以后的日子，没人再与她一同渡过难关了。对于命运多舛的人生，以及迷茫的时间，蛮不讲理的阻挡在她与伙伴间的这一事实，她无可奈何。在让人麻木不仁的黑暗中，没有声音，没有表情，渐渐被人遗忘，只想着继续往前走，去触摸那些无法触及的东西，若是要问她所欲为何的话，那也许就是想在杂草丛生，放眼望去尽是腐朽破败之物的荒原上，绽放一朵美丽的罂粟花吧。

“你又被抛下了。”

“你不想解脱吗？”

“到下面去吧，用敌人的鲜血洗刷过去的耻辱。”

那个声音快活而迅捷，好像唱着一首下流的小曲子，在零的脑袋里扭着身子跳着舞。其实用不着这个声音提醒她，零也会义无反顾的向地下去，趁着那份刻骨铭心的仇恨尚未消散的无影无踪前。

现存的圣格里高利大教堂更像是一个被从中间剜去了一大块的石质塔楼，它依山而建，坐落在一块小高地上，因为四周建筑都已经倒塌的关系，没有了什么掩饰，显得孤零零的。这座灰白色的建筑直入云霄，尽管历经风吹雨打，却因庞大的建筑体量至今拥有着强烈的视觉震撼力。那一座座高耸入云，直冲苍穹的尖塔展现出极端向上的力，那是一种精神之力，绝非凡人与现世任何种族所能具有，它只能来自于无所不能的主。

与外界王宫有着巨大的拱顶，样式丰富的柱式不同，因灾变、瘟疫、战争带给人们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全感，无力抗拒的信徒们只有将希望寄托于全知全能的主。于是他们建造起这周身充溢着超离现实的不安与焦虑的高塔，也许他们认为只有这样的高塔才是脱离苦海的通路吧。

如果说气势恢宏，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王宫是王室成员与征服者们的精神写照，如一曲深沉、舒缓而悠远的古歌。那尖锐而充满神圣气息的圣格里高利大教堂就是高亢嘹亮却又不带任何凡物情感的圣咏。在以信仰为核心，一切行为都以教典为依据这种与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观驱使下，就连建筑都表现出了完全相反的造型特征。即使这里已经被亵渎者占据，充斥着污秽与不洁，但每个外来者都还是会下意识的收起傲慢，保留一分敬畏。

教堂门前放着一个小小的瓶子，里面装着几滴黑色的液体。柯恩也怕凯瑟琳撑不了那么久，所以才在教堂门前放了几滴救赎之血，这样一来证明了地下封存着救赎之血并非胡编乱造的谣言，二来也确确实实加深了几人到地下去的念头。只是几滴救赎之血仅能保证凯瑟琳暂时不会死，却无法她重新恢复生机，想必这点，柯恩已经考虑到了。

台阶上的入口处没有门，也没有任何障碍物，甚至就连灰尘也很少，好像一个怪物的血盆大口。阳光只能照亮里面很小一块区域，而更深处的黑暗里藏着什么，从外面完全看不到。

放心吧，这么短的时间，那些脑子远不如肌肉发达的怪物们应该不会在入口设下什么陷阱的。零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放慢脚步走了进去，她的判断没错，这里确实没什么陷阱之类的东西。被苔藓染成了藏青色的石块乱糟糟的铺在地面上，大殿中央的地上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从里面飘出一股来自坟墓的凋零味道，让人下意识的联想到沼泽、死水与藤蔓。周围供信徒祷告用的长椅横七竖八的躺在一起，上面积累了厚厚的灰尘，不难想象在主厅那足有十几吨重的巨大十字架砸烂管风琴前，这里也曾是个热闹非凡的地方，也许有许多人在这里祈祷，也有人在这里生活。当然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庞大的殿堂废墟中只有零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跟在她身后三人的喘息声。

踩着碎裂的彩绘玻璃，零犹豫了一下，将脚边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踢进了洞里。所幸两秒后，石头落地的声音便证明了洞穴并不深，且没有七扭八拐的走向，只是石头落地时传出了碰到金属的脆响，让零皱了皱眉头。

“拿着这个。”洛比将手中的晶能灯递了过去，在零迈开腿走向这里的时候，小队剩余三人也马上做出了决定，由亨里克背着被接上了下半身的凯瑟琳，大家一起去地下碰碰运气。零倒是对他们的决定并不意外，只是轻轻说了声谢谢，便拔出长剑拎着晶能灯跳了下去。

“放心吧，他们不在这里。”脑海中那个声音十分肯定的说道：“这里最低级的守卫也是圣殿骑士级别的，教会十分重视等级制度，是不可能让他们在据点外围活动的，哪怕他们已经变成了亵渎者这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虽然零很想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但那个声音并不会回答她的任何问题，甚至不会在大部分时间里出现。所以她还是果断放弃了与之交流的念头，待大致检查过周围没有什么危险后，她才举起晶能灯晃了晃，示意三人可以下来了。

趁着三人准备绳索与工具的时间，零仔细的打量着圣城曾经最重要的核心区域。她正站在一条狭窄的走廊中间，前面是通向地下的粗糙阶梯，身后是一道金属大门，从门上雕刻着繁复精致的符文来看，那里应该存放着许多珍贵的物资，或是有某个大人物曾住在那里。人类的造物终究是不可靠的，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煎熬后，那扇门早已生锈，上面的符文也因长时间没有充能而耗尽能量失去了光泽，也许只要轻轻撞一下，这扇门就会呻吟着倒下吧。

……

“姐姐，有人来了，快醒醒！”

“我没睡…等等你说什么？有人来了？”

“是的，我能感受到一共有五个人…其中一人的生命力极其微弱，我想他们可能是来寻求救治的。”

地下的某个漆黑的角落里，传来了一阵阴森的笑声，那声音嘶哑而癫狂，听上去宛如一个邪恶的巫婆，令人毛骨悚然。

“终于…终于有人来了…”笑声渐渐变成了哽咽，回荡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犹如一个刚爬回人间的恶灵在狂喜中跳着扭曲而欢快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