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元年。
雷州府,地牢中,两名罪犯同坐在地上,镣铐加身,囚服布满污渍和血迹,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其中一人端坐如山,而另一人则显得有些浮躁。
“焱儿,何故坐立难安啊?”端坐如山的中年男子沉声问道。
武焱闻言,抬头急道:“爹乃我大梁北伐大都督,此次征讨雷州,以奇谋定计,建下本朝从未有过的功勋,不得奖赏,反而镣铐加身,我怎能心安?”
“胡闹,你小小年纪,怎可如此居功自傲,这雷州乃是由我以及你江伯伯和钟叔叔三人联手攻下,如果不是他们在平原拖住了大贺氏的主力部队,我们又怎可绕道轻取雷州?”武穆厉声呵斥。
武焱虽被呵斥,却也没有停下,反而继续激动的说道:“爹应该知道,我们之所以会入狱,就是因为那所谓的江伯伯和钟叔叔向新帝诽谤爹有不臣之心,我看他们纯属是嫉妒爹功高。”
“你既然知道,就更应谨言慎行,先帝驾崩,新帝登基,现在是最敏感的时候。”武穆说着叹了口气,“从小我让人教你琴棋书画,就是希望你能沉稳些,你如此性急,将来怎能为三军统帅?”
武焱闻言只是不语,他知道父亲对自己的期望,可突逢大变,他实在无法做到心如止水,现在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武穆见儿子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反而陷入思考,嘴角微微扬起,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武焱年逾弱冠,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让其亲身经历,比自己言传的效果要好的多。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一队身穿黄色战甲的卫兵来到牢房前。
为首的将官走出,抱拳行礼,拿出公文,恭敬的说道:“末将宋知远,特来护送大都督回京。”
武穆有些不解的抬头,心有疑惑,却没有当面提出,只是接过公文,详看了一番,便点了点头,缓缓起身。
宋知远立刻命人打开牢门,迎出了武穆父子,在地牢外早有马车等候。
“怎么不见副都督(钟桧)和监军(江棣)?”武穆疑惑道。
“副都督联合大贺氏余党妄图谋反,已被监军正法,大都督的罪名实为副都督诬告,陛下下旨大都督即刻启程返京,陛下定亲自相迎。”宋知远恭敬的说道。
武穆闻言眉头紧皱,他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宋知远见状立刻吩咐手下人取来两个包裹送到武穆父子面前,恭声道:“这是大将军与公子的行囊,监军吩咐我一定要亲自交付。”
武穆接过行囊,打开一看,发现自己的佩剑以及盔甲都在其中,心中有了几分底气,点了点头,带着武焱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上,武焱打开自己的包裹,将武器匣取出放在一旁,又将盔甲穿上,最后将目光停在一块古玉上,一阵失神。
“娘……”武焱心中默念了一声。
在他刚记事的时候,母亲便病逝了,他对母亲的印象少之又少,只有寥寥几语。
据说,母亲的养父是先帝手下的摸金校尉,母亲年少时经常下墓,这块古玉便是盗墓所得。
不过说来奇怪,那之后母亲生了场大病,烙下病根,虽再也没有下墓,但几年的时间病情不见好转,终究还是病逝了。
时至今日,武焱已经忘记了母亲的声音,母亲的模样也已经模糊,可每次看到母亲留给自己的这块古玉,他都会心中一暖,浮躁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没想到又走到这条路上了。”
武穆望着车外一声叹息打断了武焱的思绪,后者立刻向车外张望,发现此时他们正处在当日奇袭雷州的阴阳谷。
只是当日大军所过之时阳光灿烂,今日返程却阴云密布,此般落差也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命中注定。
“有情况!”武焱突然暴呵一声,将古玉挂在脖子上,顺手抄起武器匣背在身上。
“怎么了?”马车旁的宋知远有些不解。
不过,还不等武焱回答,一根箭矢便贯穿了宋知远身旁一名卫兵的咽喉,他整个人倒飞出去,鲜血咕咕的从口中流出,挣扎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宋知远立刻反应过来,下令卫兵采取防御的阵势,不过刚才射来的箭矢可不只有一根,他下令之时,整个卫队将近三十人已经伤亡大半。
一轮箭矢过后,阴阳谷前方传来低沉的马嘶声,近二十名身穿大贺氏铠甲的骑兵急速冲来。
大贺氏是游牧民族,他们的骏马速度极快,几息之间便已来到卫队近前。
而摆开防御阵型的大梁骑兵也没有退缩,双方互相冲杀,虽然他们在宋知远指挥下作战勇猛,可对方的士兵数量明显更多,马匹的速度也明显更快,几次冲杀下来,整个卫队竟只剩宋知远一人,而他的左臂也早已不见。
“啊!”
宋知远怒喝一声,来缓解断臂的疼痛。
看着身旁枉死的兄弟,他不再犹豫,提起长枪,想再次冲锋,却被从马车中跃出的武焱,一把拉住。
“公子请上车,这些大贺氏残军我来对付。”宋知远急道,在他看来武焱就是一个随父出征的公子哥,此时贸然出来,实在危险。
武焱望着如此忠勇的宋知远不禁点头,眼中满是欣赏,可对方似乎忘了,刚才可是他第一个发现异样的。
“把你的马借我。”武焱说着便将宋知远推上马车,同时从武器匣中取出两柄长剑,随即驱使骏马向着剩下的九名大贺氏骑兵冲去。
宋知远见状大惊失色,坐正身子以后,立刻回头望去,不禁瞠目结舌。
九名大贺氏的骁勇骑兵竟已跌落马下,武焱手中的长剑上缓缓有鲜血滴落,而他自身的气息竟是丝毫未乱,仿佛他刚才杀的只是蝼蚁一般。
阴阳谷旁的一处高坡之上,江棣望着那瞬息间杀死九名骑兵的少年震惊道:“怎会有先天高手?”
九州大陆,练武一途分四境:淬体,锻筋,化骨,先天。
古往今来,能够突破前三个境界,到达先天境界的武者屈指可数,能以弱冠之年达到此成就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江棣急道:“那人是谁?我定要招揽他,以后留有重用!”
江经天上前一步,回答道:“禀父亲,那是大都督的长子,武焱,字伯炎。”
“哦,我想起来了。”江棣眯起眼睛,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叹气道,“先帝曾言‘生子当如武伯炎’,此言果然不虚!”
“武兄实为吾辈楷模,日后必为我大梁支柱。”江经天赞叹道。
“再厉害又如何,不能为爹所用,何谈日后?”江经源撇嘴道。
“放肆!”江棣一声暴呵,“天子虽远在洛阳,可此等不臣之言,你岂敢出口?”
“假借大贺氏之手除掉武穆,本就是天子的主意,此等诛杀功臣的天子,我江家如不思自保,恐万劫不复!”江经源靠近江棣,小声说道。
“天子的旨意只是除掉大都督,我们没有必要让其绝后吧?”江经天一脸不忍。
江棣看着自己的长子,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道:“天儿,你有难得的仁者之心,为父感到十分骄傲,不过今日之事却并非我一厢情愿就能办成的。”
江棣说完,将目光移向了武焱。
此时,武焱的身旁已经多出了六名大贺氏士卒,他们背后挎着长弓,想来刚才第一波箭矢就是他们射出的。
“宋将军,麻烦你保护我父亲。”武焱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