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信的学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亲眼见到大儒郑玄和蔡邕二人亲自坐进官学之中观看本地的学典,并商议如何改编《急就篇之事。
其中冼氏学官几次踟躇欲言,只是同周遭同僚对视后又垂首沉默下来。
“伯喈先生。”
好不容易找到个和蔡邕独处的时间,冼学官才凑近行礼,皱着眉为难道:“……这圣人之言开蒙幼童也就罢了,怎么还有俚人的事?蛮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何能教授知识,反而叫他们生智开慧呢?更何况我等先前只教导族中子弟,如今要广信幼童都入学……岂不是我等家学有外传之忧?”
蔡邕对于家学是很尊重的,但他实在很想说,这交州氏族恐怕难以真有可称为“学”的学说,最多不过算是一家之言,但看着冼学官异常慎重的眼神,他只能好言宽慰:“只是教导蒙童识字,并不涉及讲学,使君也不曾强令诸位,若果真顾及此事,拒了便是,也无甚妨碍。”
“二位先生大爱,某自愧不如。”冼学官发自内心的松了口气,忍不住多劝一句,“传学之事……唉,二位先生都知道这事的干系,我费尽口舌或许也无用,但还是想请二位先生爱惜羽毛,只在交州这偏僻地弄弄也就罢了……”
他说到此处见蔡邕神色依旧,叹了口气,想到这什么《劝学疏是蔡邕郑玄两位先生的弟子所献,便骂了一句:“痴儿狂妄,早晚带累师门!”
蔡邕顿时就不乐意了,即便他本人内心也有几分不赞成自家弟子此次的蒙学设想,但他如何能心平气和的见别人抨击此事?当即拉着冼学官的衣袖开始引经据典论述传学的正当性和必要性,听的冼学官几次点头,差点一转态度开口叫好。
除去冼学官,广信的不少氏族都对这所谓的“文教之策”颇有微词,只是自刘备入主以来划定户籍,兴修水利,百姓多有受益,加上又败了俚人和士燮,这些人也就袖手旁观,只等刘备在此事上栽跟头罢了。
种平觉得在刘备身边算是他穿越以来过的比较舒心的日子了。
不提每日都能去蹭甘夫人的鱼汤,自水闸的事可以让李蒙接手后,种平大半时间都和刘备待在一起商议蒙学事宜,每每灵机一动,冒出个堪称天马行空的“我有一计”,刘备总是适时放下手中事物倾听。
广信的公务对于种平而言堪称透明,毕竟无论是谁的官署他都能不告而入,甚至还会被主动要求去帮忙。
种平肉眼可见的松弛了许多,曾经总是对献策之事顾虑重重,逼着自己多做事少做梦,或许也是怕世间真有鬼神,入梦者,面目非。
“伯衡,你看我这黑将军如何?英勇不英勇?”
刘琦兴冲冲提了一个草笼子,定点在刘备府前“捕捉”到溜蹓跶达走出门的种平。
种平先看了一眼尽职尽责守卫在刘琦身后的朱冯,总觉得要不是还有这门客在随时提醒,刘琦都快堕落成“此间乐,不思荆”的阿斗了。
……不过说起来阿斗,算一算还有八年出生?要不还是找个时间让樊阿给玄德公看看吧,这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连个孩子都没有……
种平短暂的分了神,随后凑近那草笼子看了一会儿,不得不说这蝈蝈油光水滑,鸣声嘹亮,确实不同凡响。
“的确神俊,你在何处寻的?”
种平折了根细草伸进去逗弄。“康成先生有位弟子,与你年纪相仿,似乎是姓诸葛?与我家还有些渊源,便是他帮我捉的。你若是想要,我把黑将军送你。”
刘琦眼中浮现出不舍,但还是将草笼子送到了种平手上。
种平真没想到刘琦是真的喜欢斗蝈蝈,也真没想到刘琦会愿意割爱,不由得在心底将对刘琦的印象变了变。
“伯瑜以友待我,我如何能夺人所爱?”
种平笑了笑,并未接过,而是话题一转:“我昔日在荆州也曾受叔父之恩,伯瑜有话不妨直说吧?”
刘琦下意识望了一眼朱冯,很快便又收回目光,想到种平话中称刘表为“叔父”,心中又定下几分,才有些羞愧的回答:“果然瞒不过伯衡……我听说吕布的军队势如破竹,连下鄀、邔二国,如今已兵至当阳,即刻可下江陵!恐怕那蔡氏二人为吕布行方便时也不曾料到次次如同败家之犬的吕布有如此威势吧?”
“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曾经我听闻吕布乃当世之勇,可观其战绩,只觉得也不过如此。是我太小看天下英雄,只是吕布已经勇猛若斯,那曾经败吕布的李傕和曹操又是何等英姿?”
刘琦话中隐隐透露出几分灰心:“我怕纵然能与吕布分治荆州,也不能长久啊!”
种平想了想这几日传来的消息,好言宽慰:“我昔年在长安也见过吕布的并州军,其长于奔袭野战,正面横扫,无有不溃;我亦曾亲感荆州水军之利,若据地势而守,吕布难下南郡。何况陈宫智迟,吕布恃强,荆州谋士多计,尚有转败为胜之机,伯瑜勿虑。”
刘琦面色好看了些,过了一会儿才犹豫着开口:“并非我自短志气,只是伯衡不知,我荆州氏族多有龃龉,勾心斗角者不知几何,单凡自内离间……我怕等不到吕布一一攻打,那些氏族便自内而外分崩离析,将荆州毁于一旦了。”
果然三十六计,离间为上。
种平心想若是那一天自己能闲到编一本《种氏兵法,第一页肯定要将“不管有用没用,先使个离间计试探一波,万一成了呢?”这句话作为卷首。
“伯瑜之意,我已明了。”
他从善如流的接过话头:“荆州究竟如何,还是要亲眼看过才知晓,伯瑜若是放心于我,我愿为使同伯瑜入荆州。”
朱冯总算出声:“先生此行可要兵马随行?”
种平目露疑惑:“既是战乱之处,难道只我们三个人前去?我从前也做过使者,还没有不携带兵马出行的时候。”
刘琦微妙的停顿了一下,认真回想起种平曾经作为使者的经历,若有所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