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勤王二
张梦鲸倒下了,这位巡抚大人本来素有重疾,郎中诊治之后要他静养,勿动气伤身,否则性命堪忧。
郎中的要求,张梦鲸从来不曾做到,在延绥巡抚任上,在民政方面,则大旱,则大雪,灾情不断,流贼四起在军事方面,则北虏南下杀掠,边兵莫能抵御在治军方面则,军将贪腐,克扣兵饷,兵士寒苦,饥而生愤,不肯尽力保家卫国。
如此这般,张梦鲸不得不日日操劳,维系延绥大局,身体早已不堪重负,他能活到现在,全靠勤王为君父分忧这一个事情的信念支撑着,如今勤王兵溃,勤王之事不可为,他失去信念,外加多次生气,这才病倒。
而且这一病,病势沉重,郎中束手无策,张梦鲸眼看着就要撒手人寰了。
“军门,军门。”孙奎胜,刘仁玉在病榻旁轻声唤道。
“延绥镇兵士都散了,你们为何还在此处?”张梦鲸被唤醒后,原本心如死灰,但见到孙奎胜,刘仁玉尚在,心中诧异,便有此一问。
“军门,兵部叫延绥镇勤王,别部兵马尽去,我部兵马还在,虽说人少了些,不足千人,但是总算延绥镇还有兵将在,还请军门快快康复,带我等上京去为君父分忧。”别部军将尽去,此间孙奎胜的游击官衔最大,是以他优先回话。
“建奴势大,兵锋甚锐,你们这点儿兵马不济事的,就不要去了罢。此间事情,本院自会上达天听,你们的忠勇情状,本院自会报于皇上知晓,有忠君报国的拳拳之心就够了,回去吧,好生活着。而本院,是不会康复的了。”张梦鲸对孙奎胜和刘仁玉的忠勇行为很是满意,是以说出这番话来。
“军门,我等。”
“哦,咳咳咳咳。”
孙奎胜本来还打算再行规劝,不提防张梦鲸剧烈地咳嗽起来。
巡抚大人的门人见状,心中大急,他抢上几步,横在刘仁玉与孙奎胜身前,急声道:“你们快快下去,不要再说了,让军门歇息一下。”
“是,是。”孙奎胜与刘仁玉赶紧告辞而去。
两人出去的时候,与郎中擦肩而过。
当日,郎中连连开出药方,巡抚门人不住价地把汤药往张梦鲸嘴里灌,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延绥巡抚张梦鲸病势沉重,虽扁鹊,华佗再世亦不能治,他在回光返照之际,特令门人招刘仁玉来见。
“又招我干什么?”刘仁玉很不得要领。
来到张梦鲸的病榻前,刘仁玉自是盈盈拜倒,问好请安。
待上下级之礼完毕,张梦鲸劈头就说了一句让刘仁玉流汗的话。
“深挖洞,广积粮,缓称王。仁玉,你听说过没有?”
闻听此言,刘仁玉先是耸然一惊,接着他看看张梦鲸,最后他平静地回道:“小的听人讲过,这是我大明太祖武皇帝昔年起兵的时候所用的口号。”
“正是,那日我观你兵势,眼前一亮,是以马上差人特意打听了一下你的事迹。你那些兵真是什么都说啊。深挖洞,你挖了广积粮,你积了缓称王,你也没有称王,作为武官,你不爱钱财,不爱女色,反而精炼士卒,开办学校,还置办那什么行政学校,你的志向不小啊。”张梦鲸乃是科举中获胜的高材生,又是历经多年争斗的文官,智商,情商想来都是极高的,他似乎从刘仁玉的古怪行为中看出了一点儿什么。
“军门,您这是在戏弄小的吧,小的如何能与太祖武皇帝相比,小的区区一个把总,回到故国,只是想落叶归根,外加报父仇而已,至于您说的什么志向,小的听不懂,也不敢懂。”这种事情,怎能承认,得赶紧分说明白才行。
“是吗!我大军已然溃散,你部却不溃。我很疑惑,建奴自起事以来,杀死我大明兵将无数,边兵闻听建奴之名无不丧胆,你才这么点儿兵就敢去打建奴十万兵,难道你不怕有去无回吗?”张梦鲸问道。
“军门,小的自泰西归来,孑然一身,总要寻个吃饭的行当才行,科举小的自然是无望,唯有凭借一身武力,投军杀敌。投军这个事儿,往大了说,叫做保家卫国,往小了说,叫做升官发财,此次前去勤王,所谓富贵险中求,若是侥幸杀了几个建奴,自然可以升上几级,如果不能,大丈夫死则死耳。”
“嗯,说的有礼,倒是我多虑了。哈哈,老夫都快死了,还想这些作甚。”张梦鲸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自个儿都要死了,还不忘防范武将,而且还是个小把总,实在是好笑。
刘仁玉与张梦鲸对答几句,从中着实领悟到了一点儿东西。
一者,镇北堡中行事风格与其他军堡大不相同,不能广为流传,以免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
二者,兵士们口无遮拦,存心卖弄,搞得镇北堡过于突出,恐怕招人嫉妒,是以从今晚后,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
三者,这老文官都快死了,还在惦记着防范小小把总,文官太可怕了,在没有集聚足够力量之前,不能去当参将,副将,总兵之类的高官,以免被掣肘,被管制,这次出去打仗,说什么也不能得到太多军功,以免官升的太高,失去镇北堡基地。
刘仁玉正自思索之际,张梦鲸又说道:“此间情状,我已写在奏折上,想着门人送到京师,我看你的兵将很是精悍,就将门人托付于你,你务必要把我的门人带到京师。”
“是,军门。”原来这才是正事儿,先前说的却是开场白罢了,文官习惯性地敲打武官而已。
“嗯,甚好,生桥,你过来。”张梦鲸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