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从徐州至武昌,行程颇不算短,李韩两个人扮作一对儿青年夫妇,男的轩昂,女的清丽,看上去竟十分般配,此番韩玉莺得与李乐山单独相处,心中甜蜜自不必说,两个人一边赶路一边游赏风景,言笑不禁,关系日益融洽。累了或旷野间并肩而卧,或村店中同室而居。表面上显得如胶似漆,却无半分逾礼之径,晚上李乐山将被褥铺在地上,和衣而眠,连身子都极少动一下。韩玉莺见他整夜都如柳下惠般暗室不欺,敬佩之余,心中却也微微有一丝说不出的怅然。
这日行至一座靠江的市镇,经人一打听,原来已到了九江府,这里是赣、鄂、皖、湘四省交界之地,也是长江中上游重要的物资中转处。所有运货的商船都汇聚在这里,里许长的临江大街上竟有六七处码头。街旁除了客栈酒楼以及一些小杂货店外,几乎全是货栈,堆存着来自中上游的各类土产,准备在这里转运到下游,再发往全国各地。整条街上南腔北调,客商云集,直把一座镇子挤得满满登登。
二人牵着马在街上漫步而行,韩玉莺没什么江湖阅历,来到这热闹的街市上只顾着东张西望,却未注意身边的情况。李乐山却留起神来,因为他感觉这条街上颇不寻常,似乎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俩,偶尔与一些人撞肩踢踵,对方竟理也不理,似毫无觉察,做作之态十分明显。尤其是一些人站在远处,当李乐山眼睛望过去,对方立刻将头扭开,绝不与他对视,显然是有意而为之。李乐山表面不露声色,心中暗自戒备起来。
眼看着时至晌午,韩玉莺走得有些口渴,对李乐山道:“前面有个茶楼,咱们过去歇歇吧。”
李乐山点点头,二人走进茶楼坐下,韩玉莺点了一壶龙井,李乐山见楼内并无异状,低声道:“莺妹,留神点,这条街上有很多江湖人。”
韩玉莺一怔,转头向大街方向看了几眼,说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李乐山道:“你经验太浅,这些老江湖是不会轻易叫人看出来的。”
韩玉莺闻言很是不以为然,撇着嘴道:“李大哥,不是我说你,我觉得你有时也未免太过谨慎了,就凭你我二人,龙潭虎穴也闯得,难道还怕这些臭鱼烂虾不成?”
李乐山笑了笑,说道:“我倒不是担心有什么危险,只是咱们这趟的目的是刺探敌人水寨的虚实。当务之急是隐蔽身份。此地虽属九江,但已离武昌府不远,一切还是小心为上,不要打草惊蛇。”
韩玉莺点头道:“李大哥,我听你的。”
二人喝了几口茶,李乐山见韩玉莺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螓首轻垂,微微露出笑意,不由好奇地道:“你在想什么?”
韩玉莺笑道:“我突然觉得,你、我、还有我师兄,咱们三个人好像是风尘三侠!”
李乐山咦的一声,笑道:“风尘三侠?初唐时的那三位?”
韩玉莺道:“不错,你是三原李靖、我是红拂女张出尘,而我师兄嘛,自然就是虬髯客张仲坚啦!咱三人携手并世,效仿前朝先贤,何等豪情!”
李乐山闻言不由得哑然失笑,摇头道:“李药师官拜一等卫国公,平天下、伏四夷,李唐的江山有一半是他打下的,这等不世人杰,我可万万不敢自比。”
韩玉莺笑道:“李大哥,你何必妄自菲薄呢?据说那李靖最开始也一样是怀才不遇,困顿潦倒,所幸红拂女慧眼识英雄,看出他绝非池中之物,这才不惜私离相府,夤夜投奔,造就了一段千古佳话。”
李乐山点头道:“不错,英雄不问出处,真龙是不会永远蛰伏的,不过若由我来选,我倒宁愿去作虬髯客!”
韩玉莺一怔,诧异的道:“为什么?李靖不好吗?”
李乐山微微一笑,道:“李药师胸怀大志,韬略过人,固然令人佩服,但相比之下,张仲坚于乱世中看出有李世民这个真命天子降世,权衡之下毅然将全部身家拱手让出,独自去海外另辟疆土,做人境界之高,更令李某神往,成大事者,能够‘拿得起’固然难得,但‘放得下’则更为可贵,古往今来,到最后功成名就时,又有几人能够真正舍弃一切,潇洒的抽身而退呢?”
韩玉莺双眼一片茫然,期期艾艾地道:“李大哥......你说的这些......我不太明白......”
李乐山一怔,倏而反应过来,可不是嘛!眼前这小姑娘年不过二十,涉世太浅,怎么能够明白这些人生至理?当即自嘲的一笑,道:“咳......你看我,现在上无片瓦遮天,下无立锥之地,光棍一条,说这些无稽之谈干嘛?真是让你见笑了!”
韩玉莺赧然一笑,道:“李大哥,方才你说的那些我虽然听不太懂,但我能感觉出来,你胸怀鸿鹄之志,绝不是个甘于平庸的人,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我一直觉得跟你很谈得来......”
李乐山点头道:“不错,我们学武之辈,若不能在江湖上有所表现,好好振作一番,也对不起流的那些汗水啊!”
韩玉莺继续道:“不过李大哥,有一点我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来加入进镖局联盟呢?”
李乐山搔了搔脑袋,道:“这话是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