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少峰心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了正主,如此一来,我可以直接跟对方取得联系,将信送至铁佛寺了。
他这边暗自盘算着,那边二凶已找到个位子坐下,掌柜的提心吊胆的走过来,陪笑道:“二位大爷,这个月的保费小的前些天就交足了,您二位这是......”
那疤脸汉子把眼一瞪:“妈的!交了保费老子就不能来吗?今日我们哥俩路过这里,上楼喝两杯酒,怎么?不欢迎吗?”
那掌柜的连声道:“欢迎欢迎!不知二位今天想点什么菜尝尝?”
另一个黑脸汉子不耐烦地道:“你这老小子忒也啰嗦,你这里还能有啥新鲜的?炒鹅掌、鸡舌羹、煎牛筋、龙井虾仁、爆獐腿、蟹汁桂鱼,你看着端上来就是了,对了,绍兴女儿红要二十年的,拿十年的来糊弄咱爷们,咱可不依!”这家伙大言不惭,点的无一不是鸿运楼的招牌菜,掌柜的情知这顿霸王餐是躲不开了,但此刻只想尽快将这两尊瘟神打发走,哪敢稍露怨颜,赶忙拱手告退,去后厨招呼了。
傅少峰看得连连摇头,暗叹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我傅少峰大好男儿,竟落得要与这等流氓无赖为伍。
工夫不大,堂倌把酒菜端来,执壶刚要替二人斟酒,那疤脸汉子突然伸手一拦,说道:“你要干啥?”
那堂倌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的道:“小的给两位爷倒酒......”
疤脸汉子眼睛一瞪,道“你们这里招待客人,怎么还有个薄厚之分?”说着伸手一指傅少峰身旁的小童,道:“那个小兔崽子是干嘛的?他怎么不过来侍候大爷?”
堂倌看着他脸上那道瘆人的伤疤,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忙连声告罪,把那孩子招呼过来,不住的低声嘱咐着。小童万般无奈,只得强颜欢笑的走过来,屈膝跪地,道:“二位老爷大安。”然后持壶斟酒,恭身退后道:“二位老爷请用!”
二凶这才哈哈大笑,端起酒一饮而尽。
酒过数巡,那小童始终执礼甚恭,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二凶则旁若无人的坐在那里,猜拳行令,高声喝叫,浑不顾酒楼内还有其它客人,喝至酒酣耳热之际,干脆散开衣衫,敞胸露腹,啐痰放屁,丑态百出,直看得傅少峰怒气暗涌,真想过去教训二人一顿。
又过一会,二凶酒喝得有些无聊,便打起这小童的主意,一会儿摸摸脸蛋儿,一会儿搂着叫乖乖。这孩子又羞又怕,但哪敢得罪二人,只得强打着精神曲意逢迎。本来文人宴客,花钱请个小相公在旁侍酒是件雅事,但二凶举止轻薄,言语粗鄙,搞得整个场面下流不堪。周围其它客人见状,都纷纷离席起身,下楼结账走人。
傅少峰实在看不下去,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即要起身喝叱,正在此时,忽听旁边一桌有个声音骂道:“辣块妈妈!你们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凶神照命,还在这里吃喝得快活,作死,作死!”
傅少峰一怔,循声望去,只见远处一张桌旁坐着个和尚,一身灰布僧袍,又脏又破,真比乞丐强不多少,长长一张马脸,鼻孔朝天,一张阔口双唇外翻,里面两排烂牙参差交错,东倒西歪,这副尊容足够十五人好好欣赏半个月了,令人一瞥之后再难忘怀。
傅少峰极力回忆,实在想不起楼内坐着这么一位活佛,这丑和尚究竟是何时出现的呢?
那疤脸汉子闻听那边竟有人出言不逊,当即勃然而起,话也不说,几步来到那和尚桌旁,刚要喝问,突然怔住了,只见那丑和尚面前的茶杯中,正扑腾着两只苍蝇,被那和尚用筷子一只一只的挑出来,愤恨地摔在桌上。
疤脸汉子端详了一阵,这才明白对方是在骂苍蝇,不由暗笑自己多心,正要转身归座时,就见那和尚捏起筷子,朝一只苍蝇轻轻一弹,飕的一声,那苍蝇竟飞进了疤脸汉子鼻孔之内。
霎时间疤脸汉子只觉鼻腔奇痒无比,实在忍耐不住,仰面朝天,一连打了五六个喷嚏!直震得他涕泪横飞,但那苍蝇钻得极深,即便这样也未能将之排出,而且那苍蝇似乎仍活着,兀自在里面蠕蠕而动,直气得疤脸汉子暴跳如雷,当即大骂道:“**!”刚一开口,就见那和尚手中竹筷又是一挑,将另一只苍蝇也弹了过来,这下更绝,直飞入疤脸汉子口中,被他猝不及防之下一吞而咽。
疤脸汉子登觉眼前一黑,险些没背过气去,刀都等不及拔,抡起拳头,照着那和尚搂头便打,那和尚“啊呀”一声向旁边一躲,右手有意无意的在桌沿一扶,立时将桌子一角翘了起来,此时疤脸汉子飞身冲至,仓促间胸口正撞中桌角,按说这本来无关痛痒,哪知这家伙竟身子一颤,随后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这一下旁人倒没什么,傅少峰却看得大吃一惊,要说比武时以物点穴,倒并不罕见,不过那都是以手中兵刃去攻击对方穴道,而眼前这个和尚竟用桌角点中敌人胸口大穴,运劲之奇,拿捏之巧,实可谓妙到毫巅,若非亲见,简直令人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