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鬼片呀这是。
陈丽娜立刻就退了出来:“老聂同志,你进去看看去?”
聂博钊进门,似乎司空见惯也习以为常,直接扯下帘子来,就扔到火墙里头去了。
陈丽娜这才进门,到几间房子里转了转,拉开唯一的柜子看了看,得出个结论来,这聂工的家里,果真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家徒四壁。
开门七件事儿,柴米油盐酱醋茶,仨孩子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了,小的两个围在厨房里,闹着要吃鸡蛋方便面,聂博钊正在生火墙。
这种屋子都有火墙,只要火墙生起来,整个家里都会暖和起来。
肖琛扛来了一只半生不熟的羊,往案板上一扔,围着陈丽娜问了几句,见人家爱理不理的,也就走掉了。
那只羊,是聂博钊回家期间攒下来的伙食。
聂卫民一见这半生不熟,一股膻气的老羊就开始哭了:“不要吃羊肉,我不要吃羊肉。”
聂博钊生完了火墙,还得赶到基地去报道,抽空进了厨房,见陈丽娜正在给仨孩子煮最后一包方便面,犹豫了一下,说:“关于孙工的事情,你要问起来,我可以解释。”
“多大事儿,往后家里换把锁吧。”陈丽娜当然好奇,但是,现在可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用最后一包方便面总算哄乖了仨孩子,陈丽娜这才埋头搞起卫生来。
搞完了卫生,还得准备晚饭。
而家里除了才扛进来的大白菜和大萝卜,就是那一腔老羊了。
陈丽娜歪着脖子站了会子,取出菜刀将整只羊大卸八块,只取了羊蟹子出来,剩下的学着别人家的样子,给冻到了外头的大雪茬子里。
一只生了锈的铁锅子,里面的红锈足半尺厚,这么厚的铁锈想要洗是洗不干净的。拿到外面刷了好几遍,掂进来,陈丽娜切了半只大萝卜,烧旺了火,就开始拿着大萝卜擦锅。
生萝卜擦生铁锅,这叫熟锅,真要熟好了的锅,从此之后都不会再生锈了,当然,作饭也就没有那股子难闻的铁锈味儿了。
陈丽娜侧着一坐,一手掰紧了后面。
聂博钊脚一点,自行车飞也似的,就给窜出去了。
秋日的天够蓝的,阳光也够暖的,自行车的辐条在阳光下刷拉拉的碾过秋叶。
“你抓紧了吗?”聂博钊问。
陈丽娜犹豫了一下,本来想一把就搂过去搂到他腰上的,终究还是只就揪住了聂博钊那呢子衣的扣捎儿,“嗯,抓紧紧的。”
还是齐思河畔,不过聂博钊今天不是到桥上,而是到下游的水利水电站,这地方的发电机组,还是聂博钊当初给照料着安装的,他想来看看现在运行的怎么样。
不用说,水电水电站的全体职工,也是停业休产,正在背领袖语录了。
“听说你是大学生?”聂博钊问。
陈丽娜揪着衣角儿,嗯了一声:“我爸教的好。”
“能考上女子师范大学不容易,这跟你爸教的好有关系,但是关键还是得你自己学得好。我还听说你会俄语?”
“跟着收音机学的,就会唱首喀秋莎。”
聂博钊觉得这位女同志身材相貌都不错,但就是揪衣服的这个习惯,看起来很让人不舒服,这得改。
“咋大学读一年就回来了?”
“我们家庭成分不行,臭老九。”仔细看,这女同志脑袋还有点儿偏,嘴角总是一抽一抽的。
“你这头咋回事儿?”
陈丽娜头更偏了:“退学之前给武斗了一回,打的。”
武斗的残酷,聂博钊虽没经历过,但也曾听说过。
“落下啥毛病没?”
“一边耳朵总嗡嗡响,头也有些不合适,不过聂同志你放心,这个并不影响我干活儿。”说着,陈丽娜就伸出两只手来。
能小公主的时候就是小公主,能女强人的时候就是女强人,陈丽娜这一辈子,就没服过输。
昨天包了一顿饺子,她两手齐开耍着擀面杖,只凭那两只手,就把聂博钊给震住了。
麻利又能干,手脚还勤快,这是聂博钊对于陈丽娜的第一印象。
“要往医院给你看看不,拍个片子照一下。”聂博钊又说。
陈丽娜头更歪了,嘴角抽的更厉害了,嘴巴也结巴上了:“不,不用。照过了,药也吃过了,医,医生说脑子里坏掉的已经坏了,永久复原不上,就,就只能这么着了。”
难怪一个大学生要给人作保姆,却原来是给人打成傻了。
聂博钊心说真是可怜,不过她这样呆呆的,倒也挺可爱的。
“乌玛依可是戈壁沙漠,日子可不好过,还有三个孩子要带,小陈同志你可能会想家,也可能坚持不下来。”
“那地方有武斗没?”陈丽娜继续扯着衣角,扯了长长的,就开始搓卷儿。
聂博钊顿时就笑了:“石油是国家最重要的产业,是领袖要超英赶美最大的希望,咱们油田上只重生产,别的都放在一边儿。”
“只要没武斗,我就去。我是农村人,养孩子我在行的,他们要是不听话……”
“咋?”聂博钊脸色顿时一变。
“不听话也得你来教育,我脑袋坏了,耳朵也不甚灵,等闲娃儿们说啥也听不来的。”
“那就这么着,咱们商量定了,五年合同,我一个月给你十块钱,你帮我带娃,咋样?”聂博钊直截了当,没发现原本谈好的,一个月可是五块钱啊。
“那不行,说好了要结婚的,我一大姑娘,不结婚咋跟你去边疆,不去。”这时候,陈丽娜的声音反而尖了。
聂博钊目瞪口呆,他一直是想找保姆来说,没想到这大姑娘想的居然是结婚,而且,还说的如此坦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