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会儿哈!!!
远处的田野上走过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眼瞅着聂卫民跑过去了,拽住了就开始戳指头:“叫你们不要乱跑鞋子不得要票吗跑多了饿肚子快饭不也是粮食?你爸在外头辛辛苦苦挣钱养你们你们还在外头打架,扯破了衣服谁帮你们缝啊?”
“婆,是聂小强先打的人。”
“聂小强家爸是大队书记,你爸要也是大队书记我由着你打他。”
毕竟过了多少年而且陈丽娜上辈子基本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齐思乡的自己村里的人还能认个七七八八,隔壁村的人就完全的一个都不认识了。
所以她并不认得这个妇女。
但是,聂卫民咋管她叫婆呢齐思乡土话,婆就是奶奶的意思啊。
陈丽娜当然也在齐思乡生活了近二十年,但是到底就是没听说过,河对岸的聂家庄有聂博钊这么个人啊。
将来每每问起聂博钊问起他的家人他都说死绝了,没人了,但是,既他儿子在这儿,就证明还是有亲戚的嘛。
“哟,这不是陈老师家二姑娘,你大姐了,在家了没?听说你和国柱的婚也退了,像你们这类成分,现在对象难找吧?”这妇女笑着就问了一句。
陈丽娜应了一声,因为面生,没有多聊。
不过,刚在河畔碰见过,等回到家,陈丽娜就发现,这妇女又在自个儿家坐着呢。
而她妈洗了半天又炖了半天的猪头肉,这妇女一片又一片的,正在挟着吃了。
“何嫂子你看,我儿子四天前才从边疆拍来的电报,三天三夜火车,半天的长途汽车,他明天就到咱们齐思乡了,你家大闺女可现在就得准备,毕竟他只有十天的假期,路上就得花去八天,到家两天,见个面就得走。”这妇女说。
何兰儿犹豫着:“黄大嫂,我家丽丽的心思,还是不想给人当保姆,毕竟仨孩子了,还都是男娃,可不好带。再说了,我们连你家老大具体人是个啥样子都没见过了,这么着急的把人带走,怕不合适吧?”
“但是,你家丽丽可是用了我家二十块钱的,何大嫂你说,二十块钱在现在来说,可不算小数目吧,一个工人的工资,撑死了一个月才十块钱。”这黄大嫂不依不饶。
“那我们要真反悔了,不想去了呢?”何兰儿咬着牙。
“那就退钱,二十块钱呢你得退给我。”这黄大嫂脸变了,猪头肉也不肯吃了。
“行,那我们考虑一下吧。等大姑娘回来了,我问问她的意思。”
“光问可不行啊,何嫂子,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是定金,事儿不成就得退。”说着,这黄大嫂起身就走了。
何兰儿闷坐了半天,哎哟拍了把大腿,说:“完了,这可完了,妈哪有二十块钱还人家哟。”
陈丽娜也才给大学劝退,从省城回来,于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知,于是问说:“妈,究竟怎么回事啊?”
“还不是你姐闹的?”何兰儿又气又无可奈何:“刚才来的那是隔壁聂家庄聂老二的妈黄桂兰,她不是有个大儿子聂老大在边疆沙漠里的石油基地上班嘛,前妻生了仨儿子,死了,现在没人带,扔老家放着呢。然后呢,他想把孩子给接回去,于是寻思着,从老家给孩子们找个保姆,一个月给五块钱,去给仨孩子当保姆。当时你姐不是才跟王红兵离婚了,就说自己愿意去,还问黄桂兰借了二十块钱,说是提前借四个月的工资,这不,黄桂兰来找她了嘛,要么还钱,要么去边疆,人家总得要一样儿?”
“我姐呢?她去哪儿了呀?”陈丽娜问道。
姐姐想去给人作保姆这事儿,她咋就不记得呢?
“妈,妹,我回来啦。”正说着,院子里一个女子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何兰儿正生气着呢,努了努嘴说:“喽,这不是来了?”
“姐,聂老大的妈刚才来,说要你准备一下,到边疆去给人作保姆,你准备的咋样了?”陈丽娜问。
“我不是说让妈给推了去吗?边疆那啥地方,风沙大,又没水,到处是沙漠,我肯定不去,咋,妈还没把这事儿给推掉啊?”
姐姐陈丽丽说着就走了进来,蓝的确凉的裤子,藏青色的绒面小棉衣脏兮兮的,头发紧紧扎着,两只眼睛还有着老大的黑眼圈儿,进来就坐到炕沿子上了,直喘着粗气。
“但是你不是用了人家的钱嘛,黄桂兰指着要钱了。”何兰儿说。
陈丽丽扑通一声跌坐在炕上,咬着唇一言不发,咬牙半天,说:“妈,钱我已经花完了,咋整?”
“二十块啊我的闺女,你爸一月工资才五块钱,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告诉妈,钱你花哪去了?”
“王红兵不是给那些小卫兵把腿打断了嘛,住了十天的院,二十块钱花了个一干二净,不过还好,腿算是接上了,人还不至于废掉。”陈丽丽说着就揉起了肚子,问:“妈,家里还有馍吗,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饿的前心贴后背的。”
“馍,你还知道吃馍。一个月咱们家定量的口粮,现在就剩五斤细面了,妈舍不得蒸馍,家里也只有复合面的窝头,凑合两个填肚子吧。
所谓的复合面,是拿打碎的荞皮子搀上高粮面蒸出来的。
又硬,又难吃,吃了胃还难受中,吃进去不算啥,拉出来那才叫一个,用将来的话说是,菊花残,满地伤呢。
但是现在这个年代本身就缺吃少穿,这复合面,寻常人还吃不上了。
“那妈你快取去,我真是饿坏了。”陈丽丽说着,就瘫躺到了炕上,显然,她这是累坏了。
“那王红兵咋样了,你们俩不是都离婚了吗,他挨他的斗,你凭啥帮他呀?”何兰儿问。
陈丽丽也不说话,咬着牙望着天,看了半天叫烟熏黑的橼梁,说:“他们那些走资派天天挨斗,也是为了不连累我才离婚的。现在他腿断了,我咋能不照顾?”
“那你也不能四处乱借钱啊,咱家本就困难,你再借上这么一笔债,你叫妈拿啥还?”何兰儿更生气。
陈丽丽的丈夫王红兵,因为有个姑妈四九年的时候跑了台湾,给打成了走资派,其人也算仗义,当时就跟陈丽丽把婚给离了,可是,陈家属于臭老九,本身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丽娜回想往事,发现很快,革命的浪潮就要卷到齐思乡了,到时候她和姐姐俩人全得挨批,文斗武斗轮着来,剔阴阳头挂牌牌,哎哟,那种苦,可差点没把她们给折磨死。
给了大闺女一只硬梆梆的黑窝头,何兰儿把另一只掰成两半,给了陈丽娜半只,自己也啃着半只,想了半天,拍了把大腿说:“得,那聂老大回来顶多也就两三天嘛,妈是实在没钱还这个债,不行,咱们把门锁了,回一趟漳县你们舅家,先把这抹子债躲过去,你们看咋样?”
陈丽丽立刻就坐了起来:“好啊,妈,咱们先躲吧,我真是没钱还那个债啊。”
“妈,这样怕不好吧,欠了人钱就躲起来,我爸知道了准不答应。”陈丽娜说。
她想起来了,上辈子这时候,何兰儿确实把门锁了,带着全家到漳县的舅舅家去走过亲戚,一家人在漳县呆了半个月才回来,合着,就是为了躲债啊。
“不躲咋整?黄桂兰那可是整个齐思乡有名的难缠,咱们这个成份,又没钱还债,她还不得把咱们一家人给活吞了去?你爸那儿瞒着,走的时候把他带上就行。”何兰儿这话说的,就好像陈父是个行李,一拎就可以拎着走一样。
“要不,那聂老大我来见?”陈丽娜说:“实在不行,我姐要不想去当保姆,我去。”
“你?”何兰儿和陈丽丽异口同声:“你个大学生,还这么小的,给人作啥保姆?”
“我不同意,你给我好好儿在家呆着,等妈把猪头提给聂国柱,把你的婚事保下来。”何兰儿说。
陈丽娜才不答这个,反问陈丽丽:“姐,你说现在的斗争形势严重吗?”
那还用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