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吃羊肉,我要吃菜,吃猪肉排骨,吃你包的饺子。”
“这个不难,咱到家了给你买菜,我给你现包就是了。”
“基地没菜,只有羊肉,一周一只羊,咱们只有羊肉吃。”
“就没地方买菜?”
“没有。”
陈丽娜张大了嘴巴,望着聂博钊。于这一瞬间,她有一种,被人贩子拐卖到了贫困山区的感觉。
但是,谁叫这男人十五年后会变的风趣又健谈,舞跳的好,谈吐幽默,还能挣来大把大把的钱,只要她眼皮稍微一耷拉,立刻就会买买买呢。
“那咱们现在就买。”咬着牙,陈丽娜极果断:“看见那个居民区了没,那地方肯定有菜,走,你跟我一起买去。”
聂博钊断然说:“不行,这里基本上都是少数民族的群众,要去买菜也得我去,你们在这儿等着。”
陈丽娜笑着问聂卫民:“要跟你爸去,还是跟我去?”
聂卫民苦哈哈的想了想,拽上了陈丽娜的手:“你,我要小陈同志跟我去。”
要他爸,买的还不都是老三样儿,羊肉萝卜大白菜,外婆再往那大铁锅子里一炖,哎哟喂,一锅子出来,直接就是隔壁哈叔叔那胳支窝里的味儿,那叫一个骚狐臭的铁腥气。
虽说对于边疆的生活早有了解,但等进了居民区,找到菜市场,陈丽娜还是给惊呆了。
整个菜市场里挂的全是肉,竖挂着的整牛整羊,肉贩子们磨刀豁豁,一头几百斤的大牛挂在那儿,一刀下去就是一大块红红的肉,啪一声落在案板上。
只在一个角落里,她看到了堆积如山的大白菜,以及,两把冻僵了的韭黄,还有一袋袋大萝卜。
而且也很贵,在这个内地一斤大白菜只要三分钱的时代,羊肉一块,白菜居然要五毛,萝卜七毛,韭黄就更贵了,跟肉一个价儿,一斤一块。
小聂同志眼巴巴的看着,陈丽娜咬着牙,拿出十块钱来,买了十斤大白菜,十斤萝卜,终归没敢下狠心买韭黄,毕竟她身上那一百多块,得攒着急用,万一孩子们有个头疼脑热,不也得花钱?
拐来拐去的,把整个市场都逛遍了,陈丽娜才找到一个卖菜种的地方,买了几样菜种子,种子倒还不算贵,买了几包也才花了一块钱。再接着就是买调和,调和是个精贵东西,什么八角桂皮丁香的,又花了一笔钱。
提着一编织袋的萝卜白菜,陈丽娜觉得,自己离破产不远了。
赶到火车站的时候,冰天雪地里,聂博钊身边围了几只大编织袋子,一件呢子大衣敞着,把俩孩子的腿全包在里面,仨人一起往外呼着白气。
“小陈同志,你的介绍信就在我兜里。”
没法低头,聂博钊示意陈丽娜看自己衣服里面的钱包:“乌鲁就是这个样子了,乌玛依也就几幢小楼房,基地更是什么都没有,你要吃不了苦,想打道回府,就折回去买火车票自己回去,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既来之,则安之,老聂同志,既来了,我为什么要走?”陈丽娜反问,顺带着,还抽了一下嘴。
“小陈同志,我有个要求,不要再抽嘴巴,而且我知道你耳朵灵着呢,脑袋也没坏,你压根儿脑子就没坏。”
“对,她耳朵可灵了。”聂卫民连忙附合:“我教二蛋说的啥她都听见了。”
“大人说话的时候,小孩子不许插嘴。”聂博钊说儿子。
聂卫民苦着一张脸,小的俩个却是哈哈大笑。
而且,他随手提着一只烧鸡,一瓶二锅头,自打一上车,往下铺盘腿一坐,先是点上一支烟,再接着,一边扣着脚丫子,一边就开始撕着烧鸡就着二锅头,慢悠悠的吃喝。
酒气,烟味,再加上烧鸡的香味儿。
仨孩子也是久没有吃过肉了,从大到小坐成一排排,因为烧鸡太香,手肘着脑袋,眼巴巴的望着对面这严肃的干部同志一边揉脚丫子一边喝烧酒。
“你们要不要吃呀?”大概是叫孩子们盯的不好意思,这人还问了一句。
二蛋嘴巴一张,要字还没说出口,陈丽娜立马就堵上了他的嘴。
她决定了,这仨孩子谁要敢吃一口这人用摸过脚丫子的手揉过的鸡肉,她立刻打开窗子,就把他从窗子里扔出去。
好在,这人到下一站就下车了。聂博钊和陈丽娜才算松了一口气,打开车窗换了会儿气,敢大口呼吸了。
而火车还在继续往前开着,很快就出红岩省了,往边疆的方向,就全然是另一种风光。一开始还好,能见着人家,走着走着就没有人家了,是大片大片的戈壁荒漠,一片连着一片,一眼望不到头。
虽说因为有卧铺,仨孩子不必受硬坐的罪,但这样憋上一天一夜,也简直要给憋疯了。
好在这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雪来。卧铺车厢有暖气,所以车里温暖如春,俩小的都是穿着毛衣在跑,外面却是大雪纷飞。
在陈丽娜看来,这倒不算什么。但在俩孩子看来,却是无比奇异的景象。
早上吃饼干的时候,聂卫民还是拒口不吃。
奶粉兑上麦乳精,闻着就是一股子的香味儿。而他妈孙工还没死的时候,带着聂卫民到总工家里作客,总工家就给他冲了那样一杯,他喝过,香的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看着两个弟弟大口的吃着饼干,又喝着麦乳精兑的奶粉,这不论是在他奶奶,还是在他外婆手里,都是想都不要想的。
在他外婆看来,永远都是羊肉,羊肉最有营养,羊肉最能长个头儿。
而乌玛依最不缺的就是羊肉,一到冬天,人们一天三顿,顿顿都是羊肉,聂卫民又不爱吃羊肉,天天叫外婆打的直哭。
聂卫民饿的前心贴后背,索性就躺在上铺闭上眼睛装死。也不知道熬了多久,他忽然就闻到一股极浓极浓的香味儿。
这种香味儿,聂卫民也就闻过一次,那是他妈带着他去总工家作客的时候,总工家里就飘着这样一股子味儿。
是那种各种香辛料,再加上油炸过,再加上煎鸡蛋,总之,各种美味的食物烹调在一起,才能调出来的味道。
虽然没吃,但这种神秘的香味,给四岁的小聂卫民种下的印象是磨不灭的。
搪瓷缸子里开水一冲,再把盖子盖上,一包方便面,焖了三分钟就揭开,陈丽娜先叫过二蛋儿来:“只准尝一口,就着饼了一人一口,你吃完了三蛋吃,三蛋吃完我吃,现在开始吃。”
二蛋筷子一揽,一口划拉出大半拉来,一口吞了,香的大叫起来:“妈,好吃,好吃,我还要,我还要。”
三蛋太小,筷子都不会揽,一根面滋溜了半天,还在下巴上沾着。陈丽娜端过缸子,也刨了一口,这才端起缸子来,问上铺的聂卫民:“小聂同志,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哥哥不吃。”
“他不吃。”聂博钊和俩小的异口同声,可是话音未落,就见苦哈哈着脸的聂卫民从上铺溜了下来。
卷了一大筷子刨进嘴里,泡到软筋刚好合口的方便面,又油又香,简直好吃的让聂卫民又要哭了。
实在是太太太好吃了。
“这就对了。要吃糖吗,你昨天没吃,今天按例可以吃两颗。”陈丽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