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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躲咋整?黄桂兰那可是整个齐思乡有名的难缠,咱们这个成份,又没钱还债,她还不得把咱们一家人给活吞了去?你爸那儿瞒着,走的时候把他带上就行。”何兰儿这话说的,就好像陈父是个行李,一拎就可以拎着走一样。

“要不,那聂老大我来见?”陈丽娜说:“实在不行,我姐要不想去当保姆,我去。”

“你?”何兰儿和陈丽丽异口同声:“你个大学生,还这么小的,给人作啥保姆?”

“我不同意,你给我好好儿在家呆着,等妈把猪头提给聂国柱,把你的婚事保下来。”何兰儿说。

陈丽娜才不答这个,反问陈丽丽:“姐,你说现在的斗争形势严重吗?”

那还用说吗?

前夫王红兵和她,本是一对恩爱夫妻,真到斗起来,小卫兵要他们各自揭发彼此,王红兵不肯揭发陈丽丽,就跟她离了婚,把她给解放了。可他自己了,给人打断了腿,就这,小卫兵们还嫌他接受的教育不够深,检讨写的不够好了。

“边疆没有革命,也没有武斗,姐,咱们要真想躲过革命,只怕得到边疆去。”陈丽娜说。

当保姆是一回事儿,油田是国家支柱型产业,在大革命的浪潮中,算是波及最少的地方了。而聂老大在油田上,就免了大革命这一重的冲击,这才是陈丽娜所看中的。

她觉得,无论那个聂老大人咋样,三个孩子好不好带,她们家都得有一个人去边疆。

边疆,是她们一家人想要避开大革命时,最好的一条路。她先去,再把姐姐带出去,说不定这辈子能躲过武斗了?

至于那聂老大,该不会就是聂博钊吧,否则的话,聂卫民咋喊黄桂兰叫婆呢?

还是,她眼花看错了,那孩子不是聂卫民,而是别人家的孩子?

毕竟她上辈子跟聂博钊结婚后,一起生活了也有十几年,咋的就从来没听说过,他妈竟然会是聂家庄的黄桂兰啊?

他应该是红岩省城人,父母都是老革命战士才对啊。

“丽丽,你说呢,见还是不见?”何兰儿说:“横竖你和王红兵都离了,狠心咬牙,不如你就去边疆吧,说不定还能把我们也带出去了,妈吃复合面的窝头也是吃够了,万一油田上有白面吃了?”

陈丽丽心中想的,其实是想让陈丽娜去给人当保姆,但这话她不好明着在母亲跟前说,毕竟陈丽娜读书好学习好,可是老两口子的大宝贝,想了想,她说:“得,那明天,我和丽娜一起去见见聂老大吧。见上一面了再说,妈你说行吗?”

另一边,老聂家,所谓的聂老大,也就是聂博钊,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又转半天的长途汽车,风尘朴朴的,也才到家。

甫一进门,仨儿子就在墙跟头站着呢。

“叫爸爸。”聂母黄桂兰说。

“爸爸好。”仨孩子异口同声,当然,一眼望过去,倒也洗的干干净净,衣服虽旧,打着补丁儿,倒也没啥。

聂博钊看了半天,忽然伸手,抚了一下老大聂卫民的额头,孩子应声嘶了口气,别过了脑袋。

果然,头上一个大包,肯定是叫人给打的。

虽然没说话,但聂母也看到儿子眉头簇到了一起,这肯定是心疼了。

这仨孩子,是聂博钊的妻子在半年前去世之后,聂博钊没办法才给送回农村的。

这个农村老家,聂博钊其实不常来。

黄桂兰是他的亲生母亲,但是,早在他九岁的时候,就把他卖给别人了,所以,他是在省城长大的,于老家的人也不甚亲。

黄桂兰除他之外还有二男一女仨孩子,老二家还有六个小闺女,老三和老四还在读书,家里一长串的娃,聂博钊总担心生母要照顾不好,让仨孩子受罪。

这不,妻子去世将近半年了,聂博钊急的什么一样,联络着听说有一个保姆肯跟他去边疆,就请了十天的假,回来接孩子了。

“妈,那个保姆了,明天能见到吗?我只有两天的假,后天就得带着孩子们走。”聂博钊说。

聂母黄桂兰其实根本不想给孩子们找保姆,是碍于儿子一再写信而求,这才找的陈丽丽。

这会儿当然也没啥好语气:“妈都说了多少回了,你就让妈给你带孩子,把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全迁到基地去,一家人热热闹闹呆在一起多好。你非不肯听,就想找个保姆。得,人是找好的,明儿咱们一起去见。”

聂卫民又馋油饼,又想倔气,又委屈又悲伤的盯着那帆布包,忍不住就缩在椅子上,跟个小姑娘似的,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兜里揣着老妈给的那168块钱,再加上办嫁妆时剩下的20块,陈丽娜的手里,现在总共有188块钱。这在七十年代来说,可是一笔不菲的巨款了。

聂博钊上辈子对于自己年青时奋斗过的情况倒是很愿意说,但对于自己的家庭经历,总是三缄其口,绝口不说。

虽说只在聂家呆了一天,陈丽娜也看出来了,聂母很不好相于。

当然了,五十大洋卖掉的儿子,怎么能跟自己亲手养大的亲儿子比呢。

连孩子几件衣服都藏的人,你能指望她会真心待聂家几父子好?

早晨何兰儿的油馍吃的四父子嘴光面光的,但是,那油馍顶多也就吃今天,从明天开始,还要坐三天两夜的火车才能到乌依玛了,这三天两夜的时间里,吃啥。

等到了乌依玛,万一聂博钊是个家徒四壁,又用啥?

陈丽娜从火车站出来之后,直奔国营商店,先拿自己存着的奶粉票买了两大罐奶粉,并两大罐麦乳精,这些给孩子吃的,必不可少的东西。然后便转身,转悠到了火车站的后面。

任何年代,都不缺走下三路的人。

而在七十年代,有一群人,被称之为投机倒把的倒爷,这种人专门能搞到在国营商店拿着票到买不到的好东西,还能搞到各类价格高到吓人的糖啊,饼干之类的东西。

火车卖的是南来北往的客,这些人躲在火车站后面,生意作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同志,要糖吗,正宗的大白兔,红虾酥,全是上海食品厂的。”一个倒爷看见陈丽娜,就跟特务接头似的,只需一个眼神,立马双方会意。

“多少钱?”

“大白兔一斤两块。”倒爷伸了两根手指头出来。

“两块?同志,一斤肉现在才一块。”

“咱们这可是投机倒把,拿命倒的,命难道不比肉贵?”。

“我要两斤,一块八行不行?”陈丽娜一口标准的省城本地话,听着就像是本地人似的。

倒爷也爽块,一听是本地人就不哄了:“行行,一块八就一块八,现在生意不好作呀同志。”

陈丽娜又挑了一盒大铁盒装着的饼干,两斤糖,全装到了个大编织袋子里,想走,又回过头来问:“同志,那是啥,你让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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