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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公,你可知我刚刚占得什么卦象?”

王凡见阴谋论果然如自己所想,死死吃定患得患失的黄子澄,稍微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得给老头点希望——他从没有奢望靠着现在的自己能够除掉这位建文帝十分信任的臣子。

也不会幼稚的认为,自己这番言辞能够一劳永逸的打消黄子澄对自己的杀心。

相反,自己这一次“帮助”他之后,黄子澄一定再次感恩戴德,可过不了多久,他还得想办法除掉自己。

内心没有安全感且疑心病晚期的人本性就是如此。

他们很容易走极端,极端的相信,极端的不信。

而相信与不信之间的转变,很多时候没有任何的征兆和过渡。

前一秒还对某件事深信不疑,后一秒又走向另外一个极端,认为全是谎言。

这是绝症,没得医治。

对王凡来说,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弄死黄子澄,或者被黄子澄弄死。

但不管是谁死,都不会是现在,更不会是今天能够决定的。

黄子澄的这次杀劫,让王凡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而是这大明王朝的一份子。

尤其是看着这身着大明官服的老头俯身请教自己的样子时,王凡没有任何胜利者该有的开心,反而忧心忡忡:

他的脑海里蹦出一句话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自己从扇湘王的那一刻就入了局,卷进了这大明朝初期最大的动荡变革里。

靖难之战就像是历史对朱元璋“失误传位”的一次纠正,浩浩汤汤,顺之则生,逆之则亡。

自己虽然站在靖难的队伍里,可一旦燕王成了永乐,那时对湘王肯定给予荣华富贵,却又绝对不会手软——他虽然不会像朱允炆削藩这般雷厉风行,而是采取润物细无声的方式。

但不管如何,他都会下手,毕竟:“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那时节,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借助历史,在靖难之中帮扶朱棣,然后成为永乐朝靖难功臣中的一员?

可自己不懂军事,更不会打仗,无非像姚广孝那般,利用对历史的了解立一些看似“神机妙算”的功劳。

这份功劳在靖难时有多大,靖难后皇帝对自己的忌惮就有多深,便是姚广孝,不也是在靖难后,隐居在“庆寿寺”,成为所谓的,朝穿朝服,暮着僧衣的“黑衣宰相”?

纵然荣华在身,可却不可轻易离京,纵然与朱棣亦师亦友,可更像是被朱棣关在身边的“囚徒”。

让他王凡过这样的生活,还不如一刀杀了他爽快。

或者,利用自己所知的历史,放弃朱棣,帮助湘王?

先不说这有多困难,难道湘王成了皇帝后,就不会像朱棣那般?

不会的,“囚禁”姚广孝、“诛杀”功臣的,从来不是朱棣或者朱柏这些有血有肉的人,而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孤家寡人。

从黄子澄被自己吓住就能知道,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朱允炆如此信任他,都无法带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王凡不相信,朱柏也好,朱棣也罢,哪怕是朱高炽这位“仁君”,能像朱允炆对待黄子澄这般信任自己。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很多,头一次对自己穿越而来后“躺平等靖难成功享受荣华富贵”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该如何做?他并不知道,但却知道,这件事和对付黄子澄一样,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解决的。

“小天师,小天师...”六神无主的黄子澄悄声连叫几声。

他发现王凡有个习惯,就是喜欢随时随地的发呆,没有任何征兆,前一秒还正常说着话,下一秒就呆住。

“解卦,上六爻。”王凡回过神来说道。

“什么?”这次换作黄子澄呆了:“解卦,上六爻...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无不利。”

他身为探花郎,不敢说“经史子集”无一不通,但这《周易》还是倒背如流的。

马上就想起这一卦的内容,细细思索,感觉这卦象对于他来说,算不上大凶啊。

“《象》曰:“公用射隼”,以解悖也。哦,黄公就是那只隼。”王凡听到他的喃喃自语解释道:“所以是大凶。”

“原来如此!”黄子澄恍然大悟,冷汗又下来了。

这个卦的意思是:高高的城墙上,王公射中一只鹰,并且抓到了,这没有什么不吉利的。《象辞》说:王公射鹰,意在除强去暴。

单从字面上解,这不仅不是大凶,反而是大吉。

北宋易学家邵雍给这卦的判词是吉:得此爻者,运途顺利,多营谋获利。做官的闲职者会复职,居要位。

可他娘的这个大吉是针对射箭的人,自己是那只鸟的话,可不就是大凶?

他细细琢磨,这辈子所看的书,所学的知识此刻全都过来助阵:“王公射雁,这里的王公可不就是指魏国公这些勋贵们么?意在除强去暴,不就是说他们要去平定藩王之乱必定成功么?”

大明朝的这些勋贵们出征前喜欢算卦的毛病,黄子澄是知道的。

他们找人算的话,也得是找道士,卜算的和这小天师应该是一样的。

若是得了这卦...想起王凡的阴谋论,黄子澄又开始确信:王凡说的事百分百会发生。

现在他的思维逻辑和刚刚见到周本康等人时,只是靠着推断就确定王凡是假冒的小天师时一模一样。

不需要王凡再多说话,自己就把自己说服了。

王凡如果此刻说我是骗你的,他都会认为小天师想要害我,故意这么说,让我不在意灾祸的到来。

“此卦何解...”黄子澄也不顾擦额头的冷汗,再次伏身,态度比刚刚更恭敬:“还望仙长赐教。”

“解卦就在卦面里。”王凡也开始绞尽脑汁去回想自己前世所学的知识,可惜书到用时方恨少,想说的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道:“至圣先师已经给了解答的法子。”

“至圣先师...”黄子澄紧缩眉头,丝毫没有怀疑王凡这半吊子解卦的能力,反而愈发的相信。

张天师解卦的时候,不也是这副模样:好像说个明白,能要了他们命似的。

愣了半天,试探着道:“子曰:隼者,禽也;弓矢者,器也;射之者,人也。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动而不括,是以出而有获,语成器而动者也。”

王凡拍了下手,而后左手冲着他做了个打枪的姿势:“对!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黄公只要知道他们要这么干就行,至于说如何破解,需得这件事出来之后,方才有办法。”

“这...”黄子澄不信。

“除此之外,难道黄公还有其他的法子么?”王凡哈哈笑道。

“确实没有...”黄子澄想了想,无奈摇头。

战果没发生前,还真没办法,他肯定不能说徐辉祖等人出兵肯定失败,就是为了要学“七国之乱”杀晁错那样杀了自己。

但凡他敢这么说,不用勋贵们扣“扰乱军心”、“栽赃陷害”的名头,连皇帝都得认为他脑子有病。

“放心,在第一次交锋没有出结果前,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王凡宽慰他道。

黄子澄还是不相信的看了他一眼。

“我保证,一旦出了结果,一定帮着黄公化险为夷,如若不然,便让我张懋丞死无葬身之地,生儿子没屁眼!”王凡赌咒发誓。

黄子澄方才半信半疑,面上诚惶诚恐道:“仙长何出此言,老朽岂能不信?”

“顿了顿,大概多久呢?”

“你娘的,你就是不信...”王凡心里咒骂,面上却道:“最多三个月吧。”

“三个月...”黄子澄听了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行吧,大事解决,那我就见一见这群师兄弟吧。”王凡假装被迫道:“我爹知道了我在金陵闹出如此大的乱子,肯定要让我抄写百遍《道德真经》,父命难为,但我见他们是给黄公面子,这经书需得黄公来抄才行。”

“这...”黄子澄知道张天师有抄经书的习惯——几乎每个有点名气的道士都有这个臭毛病,自己怀了还揣着他亲自抄写的《北斗经》呢。

一听王凡要让自己抄百遍《道德真经》,黄子澄头皮发麻赶紧阻止:“小天师既然说不见,那就不见了。”

这时才有心情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讪笑道:“刚刚老朽还以为,小天师不愿意见他们是...”

“是什么?难不成黄公还怀疑我是假冒的,不敢见人不成?”王凡冷笑道:“不想见只不过是知道要抄写经书而已。”

“是,是...”黄子澄跟着赔笑,虽有些相信王凡所说,但那丝疑心却依旧萦绕在心头,无法挥去。

可自己的身家性命说不得还得靠他来救,只能暂且作罢,转念一想,有些后悔,自己又犯了着急的老毛病。

只要困住了他,待平叛的战果出来,如果他胡说八道,或者没有解救的法子,到那时再细细算账也来得及。

当下赶紧说笑:“张天师这喜欢抄经书的习惯,可是得改一改啊。”

说罢叫张力进来,吩咐他让周本康回去,就说小天师不愿意见他们。

此事算是暂时遮掩过去,王凡和黄子澄又恢复了之前的客气。

撵走了龙虎山的道士,黄子澄又命张力去置办些桌椅板凳床铺来,一副要常住的架势。

折腾了半天,原本用来关押重犯的暗狱,在黄子澄的安排下,俨然成了寻常办公休息的场所。

黄子澄又借口给皇帝上书请罪,不再和王凡一间,搬到了最外面的牢房里,像是要亲自看守王凡一般。

王凡也不愿意搭理他,只想着接下来自己该如何防止黄子澄又抽风。

想起黄子澄对张力颐指气役,张力唯唯诺诺的样子,暗骂:当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官大几级,威如山。

又有些羡慕权力的好处。

黄子澄写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命张力将自己的奏疏送出去,交给自己的心腹之人上奏皇帝。

晚上时,张力又送来美酒佳肴,吃完之后,方孝孺来了。

王凡靠着牢门向着监牢口看出,就听到俩人好像是吵了起来:更确切的说是黄子澄单方面发火,方孝孺被动解释。

“果然有大妇教训刚进门小妾的架势。”

王凡对建文朝三架马车之间的爱恨情仇有着浓烈的吃瓜心,只可惜自己不好意思过去围观,只能一边吐槽,一边从偶尔传来的怒声里判断俩人因为什么事。

等了一会,不吵了,王凡有些失望。

没多久脚步声传来,有人向着自己这边过来了,正是方孝孺。

方孝孺走到王凡的牢门前,面带欢喜,见他坐在地上甚至还主动道:“此时虽是夏日,可这暗狱中地凉,小天师如何坐在地上?”

转过头来,笑脸消失,冲着张力道:“你是怎么伺候小天师的?还不赶紧去取毯子来给小天师铺上?”

面孔转变之快,超乎王凡的想象:好家伙,这酸腐居然还有两幅面孔呢。

比方孝孺高一头的张力吓的满头是汗,不敢争辩,赶紧命人去取毯子来。

“权力的好处啊...”王凡心里酸味更盛。他倒不是喜欢使唤人,而是不想有一天,这权力压迫到自己身上,成为张力这种被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下人。

即便张力对能被黄方二人使唤很高兴。

张力一走,方孝孺又让伺候王凡的两个护卫离开,方才换上之前的笑容,冲着王凡恭敬行礼:“多谢小天师。”

“谢我做什么?”王凡见方孝孺如此,心生忽而欢喜:“正不知该如何对付黄子澄这老小子,你就来了!”

“自然是谢小天师赠言之礼。”方孝孺虽然迂腐,在三驾马车里,却属于最没有心眼——或者说最死心眼的,一旦认定某事,绝对不会动摇。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王凡哈哈一笑,道:“小道也只是成人之美而已,当不到方先生谢。”

“小天师说的哪里话。”一想到齐泰对自己态度大改,不仅给皇帝说这平叛人选乃是自己和他一起商定的,还在皇帝面前夸赞自己有治军之才,方孝孺心里那叫一个开心,这一切都是眼前小天师的功劳,自己需得好好感谢才是。

脑海中浮现朱允炆对自己的赞赏,不由得炫耀起来:“德公在陛下面前还说在下,有,有治军之才呢,在下是知道的,这乃是夸小天师呢。”

王凡见他笑的合不拢嘴,面上推辞吹捧,心里却道:“他这是现在用得着你,所以说你有治军之才,你一个首席顾问有治军之才有毛用,一不能带兵打仗,二不能代替齐泰这个兵部尚书。他若是真待见你了,肯定得说你有治国之才。”

花花轿子人人抬,见王凡丝毫不贪功,方孝孺更加高兴,可越高兴心里越觉得占人家的便宜,脸色羞红,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纳头再拜。

王凡知道这种人的性格,你若是帮了他的大忙,不让他帮回来,以后他反倒是不好意思见你。

和黄子澄那种升米恩,斗米仇的家伙不同。

因此为了能够和方孝孺经常联系,王凡道:“小道还真有一件事想要求方先生,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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