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里的人烂一点,整个国家就烂一片。你们要是全烂了,全国各地就会揭竿而起。你们想一想,就在你们脚下,死过多少人。想想历朝历代的大反贼,哪个杀进来,不是天街踏尽公卿骨。”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大殿里噤若寒蝉。
好一会,梁帝继续开口:“朕这好几天没合眼,心里琢磨来琢磨去,就想着跟你们说点什么。最后总结了四个字‘正大光明’,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就这四个字,是朕挖空心思得来的。从今日起,这里就叫正大光明殿!”
太和殿内,冉冉升起一块刻着“正大光明”四字的牌匾。
太和殿也改成“正大光明殿。”
史官奋笔急书。
他不得不说,梁帝的话很有些道理,可比起亚圣公的平静陈词,陛下歇斯底里的怒斥,并不让人信服。
这是大梁实录,不置褒贬。
但是他回去之后,才是偷偷做下对亚圣公平静陈词和梁帝怒斥群臣的对比评价。
“陛下运筹演谋,鞭挞宇内,揽申、商之法术,有张仪、陈平之奇谋,终能挽回朝局,抑可谓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矣。”
商鞅作法自毙,陈平喜好阴谋,史家不言之言,尽在其中。
至于对亚圣的评价:
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无论史官如何曲笔直言,梁帝到底将锅甩了出去,拿回对朝堂的主动权。怒斥群臣的内容亦在神都掀起波澜,替梁帝挽回不少形象分。
而殿试上的事,在绣衣卫严查下,渐渐淡化。
怒斥群臣作为经典,暂时大肆流传。
…
…
秦川依旧在天牢里。
袁洪劝他杀出去,秦川觉得还不到时候。
他需要时间消化最近所得的体悟,梁帝也需要时间准备。
现在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而天牢能避免秦川被外面的人和事物打扰,哪里有比天牢更安静稳妥的地方?
高震、黄梦都出去了。
江冲也暂时没再来。
袁洪继续在密牢修炼武道,巩固武圣境界。
秦川则开始悟道。
只是这个过程没有那么顺利。
天牢最深处,仿佛连通九幽地狱一样,每到深夜,都有无数厉鬼哀嚎,试图扰乱秦川的神思。
袁洪都有些受不了。
这种事,以前是没有过。
袁洪说,要是给他修炼了鬼仙,这般吵闹,指不定就杀入阴曹地府,找阎王老儿算账去。
秦川倒是安之若素。
他清楚,这肯定是梁帝暗中使坏。
秦川若是心浮气躁,不得安神,那就着了对方的道。
秦川平静淡定,袁洪自也安分下来。
他是武圣,即使燥性起来,也只是杀性发作,逢佛杀佛而已。说白了,就是现在很手痒,想要出去干一番大事。
要不是秦川要留着,他早杀出去了。
秦川在天牢最深处悟道!
那似乎连通阴曹地府,传来的无数冤魂厉鬼的惨嚎,让秦川不禁想着生死的大事。
他成就元神,实有机缘巧合。
超脱生死,过程难以说清楚。
现在这些幽冥厉鬼的惨嚎,将生死的大事,再度摆到秦川面前。
可秦川没有惶恐不安,他已经得了长生。
只是还需要面临天劫而已。
既然超脱生死,对幽冥之事,自然没什么畏惧。
所以他考虑不再是生死,而是生灭。
一字之差,意义截然不同。
人死为鬼。
其实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
生灭则不然。
不朽追求的便是不灭。
死亡是另一种形式的开端,不朽不灭则是一种形式的长存。
所谓长生久视。
久视之意,大抵就有这个意思。
人间最是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秦川的追求是留住。
长生不是如日月山河那样的长生,而是留住自己想要留住的美好,这才是长生的意义。
亦是成就元神,得道长生的动力。
这也是执着。
唯执着可以成道,而执着也可以阻道。
一个求道之人,自是缺少不了执着的。
秦川首先要明确自己的执着。
“我求的道不是元始,不是太极,不是至公无私,不是诸子百圣寄托的圣道使命,而是我内心所求的执着,留住那些觉得美好的事物,这也是良知之心,求道之心。”
“唯其明心,所以见性。”
秦川的肉身陷入一种死寂,道心也陷入死寂。
他仿佛刹那间化为虚无,没了气息。
天牢最深处的监牢,如一具棺材将他包裹住。
而他的神色在无尽的死寂中,绽放出宁静从容的神态,阴暗潮湿的天牢里,竟响起潺潺流水声,盖过掩埋了那些厉鬼的哀嚎。
掩盖了死亡。
带来流水的生生不息。
生生不息,才能留住美好。
否则美好没有生生不息的循环往复,那也成了死物。
一朵道之花,在秦川心头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