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
袁洪见状,“莫不成师父另有打算。”
秦川:“子路何必心急,天下的事,事缓则圆,若是心急了,反倒是弄得一场大乱。我欲做得更大的事,比造反还大。”
袁洪登时来了兴趣。
于是秦川说了他斩破君臣大义,即将开辟新学,颠覆理学的意图。
袁洪哈哈大笑,“这个好,这个更对我胃口。”
秦川道:“这门学问,我尚未系统整理出来,但大体脱胎于被理学打压得无法抬头的心学。自东湖论道后,心学几乎如同死灰。我借这一点种子,重新使其开花结果。仍是叫做心学,只是内容性质大不相同。”
袁洪:“弟子愿听师父教诲。”
秦川:“理学是存天理,论公私,灭人欲。心学则是内圣之道,当从内心出发,生发成圣之心。人欲不当灭,而是引导人欲,致良知。人欲一旦泛滥,如同大水,理学堵之,灭之,我以为当如禹皇治水,多做疏通之举,如此猛兽般的洪水人欲,也能得到驯服,由此致良知,知行合一,内圣而外王。”
袁洪:“谨受教。”
秦川:“现在只是粗略的概念,而且这门学问大有众生人人皆可做圣贤的意思,如佛门大开方便之门,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降低门槛。一旦流毒,危害之大,比理学更甚。”
他坦然指出心学出现的必然缺陷。
心学若是利用不当,会养出一批野心勃勃之辈,使人心不再安分。
袁洪正是这样不安分的人,所以秦川提出心学的理念,立即大是觉得合脾胃。
袁洪:“那有什么办法解决么?”
秦川笑道:“没法解决,唯有在实践中践行,再加以改正。只是理学的路确实到头了,再往后走,无非继续禁锢思想,故步自封。我布道心学,一时间难说是好的,长远来说更未必是好的,可总是算给天下人多一条选择和出路。给那些想要反抗理学的人,多一面旗帜。如此也便是我有一点微劳。”
他不是谦虚,而是真的这样认为。
没有谁是真正的救世主,没有谁是真正的圣人。
诸子百圣不是,他更不是。
圣道的光环不过是一种工具。
诸子百圣的微言大义,那也是一种工具。
他能做出的最大努力,无非是给世间众生多一种选择。
圣德之道,无非是如此。
若是强求别人照着自己的意思去执行,那就不是真正的圣人之道。
然而要做这样的事,必然得霸王道杂之。
用一种学问去推翻另一种学问,所行必然是霸道的。
这样的作用不是为了证明新学有多好,旧学有多糟糕,而是要告诉大家,从来如此,便对吗?
秦川是刚刚才体悟到这个道理的。
他和袁洪交手的同时,元始道相、众生的圣道光辉以及自己过去种种经历体悟,都在一时间有了交汇。
由此对心学有了更深的参悟。
名为心学,其实非心学。
天下是名天下,而非天下。
江山是名江山,而非江山。
一件事的做成有在于其意义,有在于其内容,有在于其他……
每个人看到的不一样。
正是要使人追求这种不一样。
秦川很清楚,单调的颜色,总是会让人疲乏的。
他希望这个世界是多姿多彩的。
袁洪虽然是无法无天的性子,可是秦川提出的理念,以及更深层次的解释,依旧是他从未设想过的。
而秦川这番话,亦通过元神之力,渗透出铁门,传到高震、黄梦甚至江冲耳中。
“从来如此,便对吗?”秦川轻轻低语。
此话落在高震这位大儒耳中,心中升起说不出的震撼。
他做了一辈子的学问,都在圣人的微言大义里。
只认为圣人之道,圣人之言,总是对的。
“从来如此,便对吗?”
这轻飘飘一句话,落在耳中。
简直是无法无天。
可又说不出它的不对。
因为秦川是亚圣,文动百圣,有圣道光辉加持,有诸子百圣的认可,这样的人,一言一行,无不符合圣人的道理。
可是他偏偏从根本上否定了圣道便是对的法统合理性。
这人狠起来,连自己都杀!
对于高震这样的大儒,此际心中受到的冲击,简直无以言表。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此刻秦川说出的话,其实对高震的震撼性要高过那句“陛下欲反乎?”
因为这句话的铺垫是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非一人的天下,这是士大夫内心认可的道理。
只是不能明言。
载舟覆舟,所宜深慎。
而秦川颠覆的是自古以来的圣道。
但这句话,何尝不是遵从自古以来的圣道呢?
若是夫子在世,诸子复生,也会认可这句话的,然后进行相关的反驳。
…
…
“陛下,收手吧。”书院的副山长来到玄都观。
书院是没有山长的,最大的是三位副山长。
来的副山长姓王,叫王宗之。
乃是当今儒门公认的三大宗师之一。
不是提学那样的生员口中的大宗师,而是真正的儒门大宗师,论境界不逊于渡过几次雷劫的鬼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