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聊斋世界,遇见这种非人的存在,倒不是很罕见的事。
尤其是秦川遇见,似乎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于是小寡妇吴婉青带着秦川去了魏良野那里。
如今魏良野住在华宁府首屈一指的富绅劳员外的别院。劳员外在华宁府多有宅院、别业,金华县这处府邸给他以古之“金谷园”为名。
既有金华县的金字,也有与古时金谷园一较高低的意思。
进了金谷园,来到一处花园内。
花园的青石小路上铺满大大小小的花瓣,又有不少飘落在流水假山间,芳香浸润流水泥土,空气清甜,使人胸怀畅然。
秦川走在吴婉青前头,到了一处凉亭前。那亭子里走出一个飘然出尘的游方道士,淡青色的道服与旁边的绿杨烟气融为一体。
道士看向秦川,颇有些厌恶之色,往前一步,
“尊驾又是要来和贫道斗法作对吗?”
秦川心想:“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到这都能遇见这个道士。他莫非以为我拿常乐酒楼的事做棋子,和他斗法么?”
修道人一般脾气都不小,所以才要用清心宁神之法,安定燥性。
道士这一步,也颇有讲究,驱动地脉之力,要压得秦川低头。
秦川漫不经心往前一步。
道士忽地神色一变,秦川这一步破了他的玄天法聚敛的地脉之力。他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深不可测。
道士知道遇到硬茬,此时若退一步,自是海阔天空,可面子也丢尽了。他仙风道骨的神态登时消散,脸上猛地露出一丝狰狞,绕着秦川迈起小碎步。
秦川意态闲适,默默将元神之力运在足尖,轻轻迈动步子,让身子一直面对着道士。
两人便在花园中,青石小路上,面面相对,互相迈着小碎步。
吴婉青在一边看得如痴如醉,她在场中,唯一能看出几分玄妙的。
“这位聊斋先生,比崂山这位道长,还要深不可测。”
以她的眼力,依旧能看出崂山的道长落在了下风。
这可是崂山的一位内门长老。
怎么会?
事实发生在她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她心里惊讶之余,又松一口气,看来暂时不怕被崂山的长老收走了,只是这位聊斋先生,有如此修行,自是能看出她的异样之处。
希望对方能发慈悲,让她能先报答完叶家对她的恩情。
如此魂消魄散在金华城的山山水水,她也无怨无悔。
吴婉青心念一闪而过,继续凝神关注正展开无形斗法的二位高人。她看得出崂山长老正用着一门高深至极的步法,意图借此搅乱小先生的心神。
小先生高明得很,轻轻松松化解了崂山长老步法的攻势,甚至不知不觉间形成对长老的反制。
此时道士额头细密的冷汗便是明证。
道士此刻心生滔天骇浪,惧意大增。
秦川忽地止步,笑了笑:“老道长体力到底不如我们年轻人好,到此为止吧。”
秦川自问能死死压制道士,可人家背后有门派,两人只是切磋,还没到既分高下,也分生死的地步,何苦结下冤仇。
若是真要分出生死,那肯定要做好首尾。眼下这地方,不适合下狠手,还是点到为止。
秦川这一停下,道士好似系了一根线在秦川身上,越转越快,好一会才慢下来,最后道士瘫倒在地。
此时数名年轻道士从斜刺里杀出来,将秦川包围住。
道士连忙道:“休得对这位先生无礼。”
他心知刚才是秦川留了手,否则他不止要丢脸,还要修为大降。别看他能让井水变成酒水,那不过是惑人味觉的幻术。
根本算不得练假成真的大神通。
几年过去,那符纸的威能也消耗殆尽。
他即使不来,井水也还是井水,不会再使人以为是酒水了。此事其实关乎他迈入显圣这一关口的修行。
他见秦川将其化解,还以为秦川是崂山的对头,特意算出他在突破的关口,前来阻道。
路上那句“此心也如金石坚”正是对秦川的警告,表示我自求我道的决心,让秦川好自为之。
在金谷园里又见到秦川,误以为秦川不肯干休,还要继续阻道,他只好给对方一个教训。
谁知秦川对地脉气机的感应,犹自在他之上,那份精微玄妙,即使门中的师长,都罕有人能及了。
其实他真要是比拼实打实的神通道术,秦川未必能轻松应付下来。偏偏试图借用天地之力,利用气机压迫,这类关乎自身境界高低方面的斗法,莫说是他,便是一个鬼仙来了,都未必能讨得了好。
他又让一个小道士搀扶他起身,向着秦川深深一礼道:“多谢先生手下留情,否则小道纵使神魂不受到重创,亦要精血亏损,从此无望道途。”
道士面色苍白至极,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但感激之情却不假。
他这一番变化,令身边的年轻道士们难以置信。向来喜怒无常、游戏人间的长老,为何突然变得这般客气。
他们却不知,适才道士看见秦川时,迈出的第一步,正落在“离卦”上。他占据这一卦,正是园中气机最强盛的地方,且将秦川推向气机最薄弱之处,使秦川深陷险境,如在悬崖边上。
哪知道秦川轻易看破他的用心,往前迈出这一步。
这一步落在“坎卦”上,简直逆转乾坤。
秦川站住此卦方位,正是物极必反,将极险的处境翻转过来,反而使周遭气机发生剧烈变化。
原本道士占据的方位是气机最强盛处,因为秦川那一步,他身周气机猛地泄落,由至强转为至弱。
再到后面,道士使尽浑身解数都不能搬回一程。
秦川对着他走出的每一步,都轻描淡写化解了道士的反击。
道士犹如进了一个漩涡里,越挣扎越难以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到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道士本以为自己这回不自量力,得罪了高人,必无幸理。
哪知道秦川竟是如此胸怀宽广,在最紧要的关头放了他一马。
因为其实是他先动的手,若是秦川心怀恶意,真下个重手,崂山也不好挑理。
届时难免只有仗势压人。
如果秦川背景够硬,等于平白为本教树下大敌。
而似秦川这样修为的人物,怎么可能没背景?
“秦相公,你怎么来了?”魏良野见到秦川和道士在一起,十分纳闷。
道士心想:“这人怎么认识魏良野的?”
他见道士脸色苍白,“李道长,你是哪里不舒服么?”
“没事,只是练功岔了气,调理一下就好了。”
魏良野“哦”了一声,又向秦川介绍:“这是崂山内门长老的李玄阳李道长,道号长春子。”
他又向李玄阳介绍了秦川。
陵州府第一次才子。
三试案首。
柳毅传的作者。
一个个名头加在秦川身上,李玄阳都还能接受,直到最后,魏良野说到秦川今年还没满十七岁时,李玄阳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不可能,绝不可能。
不到十七岁的年纪,怎会有如此可怕的修行境界。
难不成他这一把年纪的修行,莫非修到狗身上了?
世上怎么可能有十七岁的少年人,论修行境界比他这位准显圣的阴神修士还要高深?
李玄阳真的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难道?”
“一定是这样,他是鬼仙转世。”
李玄阳找出最合理的解释。
他刚才竟敢和一名转世的鬼仙斗法,李玄阳心中涌现出一股后怕来。真是运气好。
他和那个异类是一起的。
还好他昨夜先谨慎了一番,没有直接动手,不然今天这个鬼仙转世的高人,肯定不会留手。
李玄阳涌出一股“真”劫后余生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