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镜奕却道:“她家有几年过得不好,小儿子又被宠得厉害,在十五岁那年伙同他人去一户人家里偷窃,给那户人家活活打死,夭折在冰天雪地里。告上官府,也只是赔了多少粮食。大儿子倒过得好,娶妻生子,现今买了十几亩田地,不愁吃喝了。”
修双卿有些诧异,“死了?”慢悠悠落下一颗石子,又慢悠悠的道:“不学好,却是该死的。只是这死法未免死的惨了些。”
姜镜奕抬眼看了修双卿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你这孩子,未免嘴欠。”
修双卿忍不住笑了笑,如释重负的说道:“难道我哪里说错了?他们家的小儿子我好像也是听闻过他的些丰功伟绩的,整日厮混,迟早要闯出祸来,不及他大哥明理懂事。”
“那你可知,有些时候,太过懂事也是容易伤己的么。”
“听镜奕哥哥的话,想来是在变着法说我。”
姜镜奕微微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轻轻一笑,“你知道最好。”
修双卿姿态倨傲的仰头瞧了瞧姜镜奕,评价道:“我学问自然没有你高,不然我怎次次与你下棋,都落下风。”说着,她不免愤懑。
姜镜奕疑道:“为何就这么想着在棋局上胜过我?我虽精于棋道,却不及你小小年纪竟乎在治国之事上颇有研究。”他毫无顾忌的将自己的不足之处道了出来,“想我在你那么大时,还是个萎靡不振的浪荡子弟。”
他说的“那么大”,指的还是修双卿十多岁的时候。
修双卿沉默了一下,继而才道:“那你出来那么久了,你想回家么?”语气轻快。
姜镜奕笑道:“自然是想的,也自然有一日是要回去的。”
修双卿则道:“我的意思是,与你父亲一样,就当是死了,做西域一方诸侯,永不入世,依然享受王侯封号,怎不好么?寻常有惊世之学的人都更愿意掩饰锋芒,为什么还要出来祸害他人。”她说的没有一刻停顿,平淡如常。
姜镜奕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低低一笑,“西山常年四季两番场景,一种是荒凉,一种是下雪。有年,家里的牛羊全被野狼咬死了,母亲没有办法,拿着所剩无几的一些钱买了针线回来做刺绣,挑灯通宵也做,做好后便带着年幼的我去百里之外的小镇里换些粮钱,实在贫困潦倒。后来母亲重拾医术,在家种桑养蚕,才能度日。那时候,父亲已经死了,母亲是家里唯一的大人,我只有七岁,我时常记不起父亲的模样,但我时常在想,我本可以身为世子,为何要委身在这里苟延残喘,为何要我承担起父亲曾犯下的过错。再后来,我和母亲在镇上捡回一个妹妹,母亲为她取名淳缤,母亲教我和她习字和药理。可是她本是王妃,是一国公主,纡尊降贵换来的只是粗衣淡饭,憔悴许多,她死后,我身边除了淳缤,谁也没有。”
姜镜奕像是放下了心中所有芥蒂,将话全说了出来,以心平气和的语气说着,温雅得还亦如一株高岭之花。
“母亲死后,我继任成为一家之主,为了能养活自己跟淳缤,我时常去百里之外的雪山中觅些野味回家,我那时武艺算得上是佼佼,几乎一次就能猎回去许多野味,吃不完还能拖去镇里换钱。但我想,我不能像父亲那样失败。有次进山,风雪太大,我迷路了,在那迷路的三天两夜里,我与妙慈相遇到相识。之后便有了两脉结亲,我们相识了一年多,我对她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希望我与淳缤能过得好些。之后有一次我回家看望淳缤,淳缤却不在,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无法忍受我不在家,独自去往中原寻找自己的身世去了。”
修双卿想到霍岐曾说过他家二哥是淳缤害死的,想来,是霍琊生性拈花惹草,恰好惹恼了当初看见心爱男子另娶她人又得知自己身世的淳缤,被淳缤一怒之下伤了性命。霍琊之所以什么都不肯说,她想这是因为怕淳缤背后势力庞大,担心族人去寻她麻烦,到时惹来灭族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