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着。
到了腊月,行宫还是传来皇帝重病的消息,这次大约是真的不好。
从三皇子到十皇子,连出嫁多年的大公主二公主都从外地赶回来。
内外宗亲,朝臣,后妃围在行宫大殿外,人人脸上哀哀戚戚。
谢辰瑜携王湘君跪在内殿,听着里头皇后的声音。
“皇上别胡思乱想,一定会好起来的”
话是关切,声音却毫无温度。
老皇帝笑了笑,头一次直视皇后:“这一生,是朕对不住你”
“等朕走了让她们都出宫吧,找个好一些的庵堂,别委屈她们”
“皇上放心,臣妾一向爱惜名声,定会给妹妹们找好归宿”
老皇帝又看向儿子女儿们,发现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陌生的,没什么父子或父女回忆。
大约孩子们也对不住,更休提江山百姓。
闭上眸子,老皇帝招招手挥退所有人,只留下谢辰瑜,将一封密诏交给他。
泛黄的纸张,只写了简单的几个大字。
“传位于朕之六子谢辰瑜”
殷红的打印覆在字体上,雄浑落魄,大有临危受命之感,似乎怕旁人不认这么简陋的诏书,他还特地加盖了两遍。
薄薄的一张纸,重如千金。
老皇帝松了口气:“朕把江山交给你了,照顾好它”
他闭上眼,进气不如出气。
谢辰瑜心里五味杂陈,小心翼翼折叠起诏书,就听榻上人又说。
“柏家的人没死,朕为他们改了姓,姓苏,你自己去江南找去吧,应该能找到”
“当年我母妃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我害死的,皇后无嫡子,我想讨好王家,恰好她生了儿子,朕逼死了她想把你给皇后,偏偏皇后心高气傲看不上旁人的孩子,所以一直都没抚养你”
“你!”
怒气冲上天灵盖,谢辰瑜恨不得将眼前人大卸八块泄仇。
老皇帝闭上眼,胸口像拉风箱一样呼噜噜。
“你杀了朕吧,我是该死!”
“你以为我不敢吗?我母妃究竟哪里对不住你?你的心肠究竟是什么做的!”
查了十多年的答案被对方轻而易举的说出来,谢辰瑜心态直接崩塌。
“原来你一直看着我,原地踏步,找错方向,看着我晕头转向,看着我受人欺负”
“原来你都知道啊”
冰冷散发着寒光的匕首抵在喉间,只差一点儿就能割破喉咙,谢辰瑜拼尽全身力气才抑制住自己不割下去的冲动。
老皇帝的手悄悄攀上匕首把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刺入咽喉。
气管破裂,几声轻微的嘶嘶声后,老皇帝溘然长逝。
谢辰瑜目不转睛盯着手中的匕首,像在思考它怎么自己刺进去了,看明白那双苍老的手。
他丢下匕首转身大步离开。
背影决绝,毫无一丝一毫的留恋。
——
皇帝驾崩,这是国丧。
摄政王主持大局,由皇宫上下到京城各处,再到大盛朝的大江南北,一天两天都挂起白。
为方便行事,谢辰瑜直接在乾清宫御书房召见六部大臣治丧,皇宫内外包括宫女太监侍卫管事,一律全凭调遣。
摄政王府也早早挂白穿孝,王湘君还要入宫跪拜哭灵。
林夕梦这样的良娣轮不上,只配在家里跪着,这就轻松多了。
她早上跪一個时辰,晚上跪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就装哭装晕装病。
杀父抄家的仇人,活该他不得好死,怎么可能认真跪,敷衍敷衍已经是她心怀慈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