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门子来报,张鹤龄皆是未见,现在是人是鬼全然不知,他不想留下不确定的第一印象。
但总有锲而不舍的,就如今日,一大早又是有人在等,完全不打扰,就等着他出门。
等他带着卢琳骑马出门之时,这位自称是东城千户所驴市百户所百户的张海,窜了出来。正好就赶上他要去报道赴任。
张鹤龄不知说何为好,但一想,有个熟悉的人领路,倒也不错,便吩咐着让他头前带路。目的地,锦衣卫北镇抚司。
“哥,这不是遭罪吗,早知道,我便不出门了!”
寂静的皇城外大街,张延龄穿着大红蟒袍,骑在马上,紧紧的贴近在哥哥张鹤龄身边,二马并排而行,犹如在清早的京城散步一般。
可凉风嗖嗖,暖阳不见,还是一大早出门,实在冷得慌,张延龄不由裹了裹披风,抱怨了一句。
张鹤龄笑了笑,也不知说什么好。
前面是那张海百户一身银白飞鱼服,打马慢行,头前引路,后面是跟班卢琳,劲装短打,精神抖擞,亦步亦趋。
张鹤龄和张延龄夹在中间并驾齐驱,穿着相同的大红蟒袍,玄色披风,高头大马,衣着显贵,着实是街上的一道风景。
若是后面再有些跑步跟随的随从、兵丁,那这个气派威严便全出来了。可吹着凉风在大街上显威严,实在不怎的。
“延龄,为兄可是未曾让你跟随啊!”
张鹤龄在马上朝张延龄笑了笑,有些戏谑道:“你非要跟着,平常时候,若是喊着你早起估摸都是难事,今日没叫呢,你却是早早的就来府上候着了,我能说甚?”
“嗨,这不是哥哥第一次当官,弟弟我要陪着哥哥走这第一遭嘛!”
张延龄似乎是擤了擤鼻子,声音有些含糊道:“咱家老爹当年去衙门时,那会我小,后来去衙门不是找事,就是被找事,没那个感觉。如今咱哥哥第一次去当主人,我这个弟弟怎能不见证一二。”
张鹤龄笑着摇头道:“当哪门子的主人啊?北镇抚司包括锦衣卫的主人,只有牟斌!”
“怎就不是了?”
张延龄撇了撇嘴:“你是正四品,官也就比他低两级,但你还是侯……伯爵呢,看看,大红蟒衣穿着,谁还能比你更像主人。要我说,回头咱进宫和姐姐说说,让她跟陛下提一提,干脆直接让你当指挥使算了。那牟斌我见过,老小子看起来和气的很,可锦衣卫该和气吗?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干事的主!”
张延龄不在意的说着,早间的街面上,人着实不多,特别是在皇城边上,那更是安静的很,因而,他的声音可算不得小。
张鹤龄已是看到,前面领路的张海,都在马上抖了一抖。他不得不感慨声,真就是个言行无忌的外戚,甚的话都敢说。
但张延龄这些话,听起来真就没太多毛病,这也是他身份稍有些尴尬的原因。还有张延龄不太了解的具体情况,他前日去兵部领官服时,可是有“机灵鬼”给他介绍过了。
人家大致是不舒服的,因而一个新官报道,都能折腾个一大圈,这不,也不知道是不是的下马威便来了嘛。
他的寿宁伯府位于皇城内东南,安宁坊,不论是去其他衙门还是去紫禁城内,都不远,即便是去他即将要到任的千户所兵马司,也不算远。
可他现在要去的呢,是位于皇城最北,北安门外的梓潼庙文昌宫。从皇城东南到最北,若是他嚣张的从紫禁城内直线穿过,大致能省不少路,可,能吗?
因而,只能顺着皇城外走着一遭,可一番折腾。这还没完,等报道之后,他再去衙署交接上任,兵马司衙门在东安门外,千户所在东市以南,这才是慢慢长路呢。
按说,他报道,只需去都指挥使司牟斌的衙署即可,或是去经历司亦是个说法,都指挥使衙门和经历司是在亲军都督府,承天门外的千步廊那片。
可上官说了,他办公衙署非是他日常办公之地,他日常的办公地是北镇抚司,因而只能去那。
这话看似没毛病,牟斌是指挥使,锦衣卫最大的权力在于北镇抚司,因而,他为了权力集中兼管北镇抚司更没毛病,但日常坐镇真在那儿嘛?
“哥,想甚么呢?我觉着我说的有道理啊。”
张延龄看哥哥没搭腔,犹如说道:“咱们张家是外戚,我清楚,大致是哪都不好干。弟弟我既然被你安排了家里的事,我自觉也没那个扑腾的能为。那就老老实实的操持着咱们的营生,尽力让哥哥无有后顾之忧。
但哥哥既是出来了,那总要有个挣头吧。那些公侯家的都混着京营边军,咱们估摸着也不好使,这一看,大概也就这锦衣卫,应是可以吧。陛下的亲军,不让咱们这些亲人干,还要用谁?”
“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张鹤龄笑着摇头道:“二弟,哥哥能干成什么样,当前也无法知晓。说不得哪一日干不好了,就被陛下罢了职。因而,没准哪天我就要回家陪你一起经营买卖了。”
“呸,呸!”
张延龄唾了两口吐沫,朝张鹤龄嚷嚷道:“哥,赶紧唾一口,大早上的,说个不吉祥的话。咱们张家,你是顶梁柱,因而,弟弟被夺了世卷亦未曾在意甚的。若是,弟弟除爵能给哥哥添些方便,除了也不值当什么。可哥哥你……哥,你要顶着咱张家,顶着弟弟我,即便是真有……呸,没有即便。总之,你是张家老大,是咱这一家子的家主,你肯定行。”
“哈哈!哪有这个讲究!”
张鹤龄不在意的笑笑,不过,看弟弟那认真的样,他倒是有些感动,假装着唾了一口。
“二弟,你既说我是家主,那我再交待你一声!”
“哥,你说,要我办什么?”
张鹤龄毫不迟疑,满口答应,只是,答应之后脑子一转,又警惕的看着张鹤龄,道:“哥,我话说前头,太难的事我可不一定成。还有,像是大兴那日,让我一夜看那么字,办那么多事的情况,可别再有了,弟弟真的受不住。我怕我好容易打起的劲,再那么两次一折腾,便全散了。”
“你啊!”
张鹤龄笑着摇摇头,:“别担心了,不是另外的事,就是昨日我给你交待的营生之事。我再唠叨一下。”
说到正事,张延龄也不由认真起来,说道:“哦,那行,哥,你说,我心中亦是有些不把稳呢。山头8万两买的,我们自家山头也算不少银子,再有这筹备着又是一两万,还不知何时能收成,若是慢些,还要花钱,这小几十万银子的营生,弟弟可从未干过这等大事!”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这营生,确是我们张家当前的头等大事。你刚说要让我无后顾之忧,哥哥听的舒心。既是无后顾之忧,那这营生就必须干好了!”
张鹤龄满意张延龄的态度,交待道:“其实事不难,我给的方子,你找两个老成也老实的匠人陪你做起来,方子配个两次拿准了,后续都是简单的活。
庄子上管家齐叔会和卢彬管着,上下人手干活自有他们负责。你把你府上的管事家丁们也都安排下去。不过,给他们提个醒儿,别自家跟自家闹。
咱们两府,我的寿宁伯府,你的建昌伯府,都是一家。但做事,要分个主次,有个秩序。切记,不可胡乱指挥。抓总的事,方子上的事,外面人面上的事,你是伯爷,是我张家的代表,该你主持。
可主持全盘是没错,账目上可时而看着,但具体的事可不是让你事无巨细皆要插手。在大事上,在外面事情上,你是主,但在管那些干活的人,管那些日常操持的事上,是管家、管事他们为主。
你若是有事,就找齐叔,让他往下面传,齐叔是咱们张家的老人,可别在他面前摆你那伯爷的架子。”
张延龄应承道:“哥,哪能啊,你说的我懂了。方子是咱们家的方子,我是你弟弟,我管着,亦保密着干。至于府里做事,当要有个上下规矩,管人的事别是个管事的都来指挥,让人最后摸不着要听谁的,乱了差事,是这个理吧?”
张鹤龄满意道:“行,看来你真懂了,倒是我唠叨了!”
“那不能,听哥哥说话弟弟感觉透亮,亦是明白的多了。哥你放心,早前我便给府里的下人交待过了,下了庄子以后,听卢管家的,谁要是炸毛,我收拾他!”
“伯爷,快到了,拐进街口就到北镇抚司了!”
就在张延龄给张鹤龄保证的时候,前面的张海转了转马头,朝着张鹤龄禀报道。
到了吗?
张鹤龄点点头,暗自念叨了一句。
锦衣卫北镇抚司!
他心中倒突然对此次的报道期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