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梦尹不愿纠缠这个话题,改问眼前军情,道:“我军布局定。余将军看,流贼会有什么对策?应城军马会有何举动?”
余应桂久经行伍,娴熟军事,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应城一破,德安不保,德安断然不会坐视不救。”
“如何救?”
“据流民所称,流寇举着闯营旗帜,当是闯王残部重整之俊,大概靠着刁民引路,才飞地猛进,裹挟民众助其势大,这种军队实力最弱。
扬言来攻我承天,却意在武昌,应城方面坚守不撤,可见位置之重。且看前面那些伏击点,便可知道,他们在拖延我军的进攻时间。
此行,流贼上策,当趁雨夜全力攻破山口,阻隔西侧山口和我主营的联系,绕远路,出奇兵,长途援救。”
战场交战,也是主将的角力,你猜我的心思,我猜你的心思,谁猜更准谁获胜。余应桂人虽出身耕读世家,牵涉行军打仗的本行,一点儿不马虎。
王梦尹道:“那我军该如何对应?”
“第一,保持我军主营与前方的联系,随时可以指挥;其二,若是流贼真要来攻我,山口丢失,……”
余应桂好似就想要看到这一幕似的,嘴边呈现一个轻蔑的笑容,道,“那就正中下策,我军稳坐不动就是。”
他顿了顿,接着解释,“我军所惧的无非山地伏击、城墙攻防,那贼子要是敢出来,跨过了应城西部富水河流,雨天快袭长途跋涉。
我军大可把山口防御放松,让营中士卒养精蓄锐,如此两相高下立判。任贼狡计多端,难逃我军三面埋伏。”
“这一计确实高明。不过,流贼未必瞧不出我军的埋伏。”王梦尹进士出身,思虑周密,想到另一端。
“孟玉难道忘了?我军第一次想要把那贼子进山,他们就没有中计,难道他们的主将还会犯这种错误?定会有防范之处。”
“就算他能够想到也没有关系,无非是把战线往前推一些,他们能等得起?我们却是等得起的。”余应桂不以为然。
“我军需提防的,只有流贼的大举进攻、奇袭。”
王梦尹沉吟片刻,道:“也是。出了山口,就是一马平川,富水确实是我军进攻的一大障碍,景陵流贼……”话没出口,他自己否决了自己的意见,摇摇头,道,“有山口军队同我响应,流贼大约不会愚蠢到倾城而出,主攻我正面营地的份儿上。”
余应桂倒是巴不得流贼肯来攻,出承天都司府时,他们形成的统一想法是:严守京山、景陵以外;待景陵方面大胜,等待后面的援军上来,他们这边再稳胜一场,流贼必然崩溃。
王梦尹虽没明说,言下之意,应城暂时不能妄动,进入应城境内已经是逾越雷池。形成的想法还是要遵守,他瞧不起王燮元那种性懦的官僚,到底有些不服。
根据情报,流贼顶多一万上下,逃出来的流民、乡绅虽说,流贼旌旗极多,但余应桂觉得这个数目虚多。要分兵去攻打武昌,哪里有这么多的兵力。所以这边大概率是个幌子,景陵三四千,应城超不出七千,应该是他们的极限了。
听说其流动作战了得,骑兵不少;还能够想到上面这样的安排,他也算认可这股流贼的能力,可现在大雨瓢泼,道路泥滑,他们的这两点优势荡然无存;这是天助他们的良机。
远近瞭望,雨丝连天接地。
王梦尹的话引出余应桂兴趣。他心中盘算,流贼真若是倾城来攻,该如何利用机会?怎么把这股看起来颇有能力的贼军一锅端掉。
正想得入神,听见王梦尹轻咦一声,往前走了两步,道:“不得不佩服孟玉还是明见,流贼果然又来了,但这次来的是另一面。”
抬头看时,影影绰绰,模模糊糊一大片。
倒是似乎没有带甚么旌旗,粗略看来,大概一两千人的规模,皆是步卒。山下留营的士卒钻出临时搭好的雨棚,操执兵器,高亢的呼喝声,隐约入耳。
余应桂再忍不住,躬身一礼:“流贼换了步卒,攻势不及上次,大人请登高观战;末将自去会一会这拨贼子。”
径直下山去了,他官职稍低,但是素来凡事亲临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