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因为,素描稿打的太细腻,野心太大,结果驾驭不住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细节了?
汉克斯刚刚就不太看好顾为经把素描稿画的这么细。
建筑图设计的再好,施工队开工的时候,没有这个建筑能力,还不是白费功夫啦。
汉克斯却也不会脸上流露出嘲笑的表情。
不说别的,光是能看到这笔素描,就不枉他在顾为经画画的时候,舔着脸杵在旁边。
“用笔有点重,颜料有点厚,色调太深。”
顾为经轻声解释了一句。
原来是色调深嘛?
汉可斯瞅了一眼卡洛尔的原画,又看了看顾为经身前的画布,轻轻摇了摇头。
经纪人不是质疑顾为经对于画面判断力。
他自己也不太晓得顾为经的判断到底是否正确。
汉克斯说到底只是做过艺术家助理,不是画法精湛的知名大画家。
让他鉴赏两幅画的整体效果或者大一点的细节,画的孰优孰劣,汉克斯没啥问题。
可要对着刚刚在画布上点出来的两笔是不是厚了几分。
他就有点无从下手。
不过,涂厚了就用油画刀铲掉重新涂呗。
这也不是无法修改的钢笔画,画错了就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那些油画大师们创作的过程也经常需要涂涂改改。
顾为经拿起了旁边的油画刀。
他选了一柄刀面较短,刀面较宽的油画刀,感觉了一下,轻轻将油画刀从刚刚画好还没有结油膜的颜料表面推过。
顾为经采用了油画刀的平压刀用法。
平压刀在油画刀的技巧中不算复杂,简单来说,也就是使油画刀和画布表面平行,轻轻削去了浅浅一层颜料。
顾为经在这种技巧的基础上,稍稍做了点变形。
他将油画刀推到笔痕的末尾处,顺着平压刀的刀触,轻轻将油刀侧立而起。
他随着绘画雷云天笔触造型的感觉,在画布侧面用油画刀顺手塑形出了流云一样的纹路。
油画家们用油画刀处理没有画好的笔法的时候,通常都是直接铲走重新画的,正常来说油画刀哪里有画笔顺手。
就算有些画家能够用油画刀来塑形,也是一种泛泛的感觉。
根据历史上詹姆斯·惠斯勒这样的画刀大师和友人的信件以及一些画室流传出来小道消息。
据说一些真正用油画刀的高手,能清晰的判断自己刮掉的颜料厚度。
他们能准确的控制自己只刮掉了1~2毫米厚的表层颜料。
也有不少画家认为这只是单纯的吹牛逼。
顾为经在获得了传奇级的画刀画技法之后,就能真的做到这一步,乃至更加精确。
想怎么抹就怎么抹。
想要切的多细,就可以做到切的多细。
顾为经实验过。
他现在甚至可以用油画刀轻轻蹭去颜料表面和空气结触,将凝未凝的那一层薄如蝉翼的氧化膜,而几乎不影响到颜料的明度丝毫。
这在别的画家眼中,谁说自己能做到这件事,简直就跟开玩笑一样。
当一个技法熟练度达到最高处,它能够绽放出来的魔力,本来就是让没有达到或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见识到这个领域能力的普通人,觉得不真实到玄幻。
历史上,熟能生巧故事里那个倒油翁,庄子口中那个能用巨斧切掉别人鼻尖的石灰而不伤皮肤分毫的“匠石运斤”故事里的持斧者,全都让旁人觉得无法相信。
传奇本来就是一个领域最杰出的佼佼者,才能被赋予的尊称。
不论你信或者不信,人家就是能做到。
比起顾为经在画小王子时,用刀背技压油画颜料进行混色的那一份疯狂,小小的修一下涂的过厚的颜料而已,什么都算不上。
“不是……这油画刀用的有点吊啊。”
顾为经眼里“平平无奇”的技法。
汉克斯在旁边已经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像是在开玩笑一样了。
“非常抱歉。但你……你们高中还专门开过油画刀的课程么?”汉克斯终于无法保持安静了。
他可以接受画不好用油画刀铲掉重新画,可以接受用油画刀费劲的在上面途途改改。
只是这种简简单单举重若轻的一涂一抹,就让汉克斯不能接受了。
汉克斯看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汉克斯观察着顾为经画布上的油画刀触,他的眼光不足以完全看出顾为经油画刀的全部妙处,只能看个大概。
这个大概已经很吓人了。
印象派常常使用厚涂法,使用的颜料比较厚实。
然则“厚涂”是一个基于古典“薄涂法”的相对概念,不是颜料厚的有多夸张。
最多也不过几毫米的厚度,比不过专门画画刀画的时候那种厚奶油般的质感。
顾为经刚刚下笔时没有蘸太过黏稠油光的颜料。
画布表面的笔触也就那么浅浅的一层。
在汉克斯眼中,顾为经手中的油画刀掌控的恰到好处,不仅将油画颜料打了一层下去,而且一点也没有露出画布的原色与纤维底纹。
它准确的维持在了将要透过却没有真的透光的幅度。
若是这还可以用碰巧撞运气来解释,那这位年轻人随手用油画刀在画布表面修饰出了雷云状的细腻清新的刀触造型,就完全是对于油画刀的纹理极度熟悉的效果了。
“我只是用油画刀用的比较习惯而已。”
顾为经随口说道。
他也无需解释太多。
顾为经敢在汉克斯眼前这么画,就不怕别人能看出他的油画刀用的有一手。
世界上油画刀用的好的人不多,也不罕见。
至于传奇级的画刀画的深浅,那不是画画时随便拿着油画刀抹两下能看的出来的。
就算汉克斯将来看过新版《小王子》,也很难因为一个油画刀就把他和侦探猫联系起来。
“真是专门吃这一碗饭的。”
汉克斯再次把嘴巴闭上前,难以克制的啧啧称奇了两声。
事实摆在眼前,除了天赋,汉克斯也想不出其他答案。
有些人精通数学,有些人精通乐律,也有些人就是一双灵巧的手。
世界上学美术的人成千上万,能被马仕画廊选中的代理艺术家,其实或多或少都有很多不平凡的地方。
画廊里就有一位艺术家擅于用手指尖沾着颜料画点彩画。
汉克斯还见过另外一位纽约立木画廊的画师,对方从小到大没有经过任何特殊的训练,左右手画出来图纹却同样的精巧。
现在在仰光又看到了一位油画刀用的很好的年轻人,也不是难以接受。
世界上讲究些的老派美术高中名校,可能会在油画课上将油画刀的塑形技巧做为一个绘画分支教授给学生。
然则练到这样精妙的水平。
汉克斯相比于是“学”出来的,更愿意相信这是天然“生”出来的。
行家,这油画刀的水平绝对是行家!搞不好放在马仕画廊内部也是行家!
他用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顾为经。
除了制造某些坚硬的金属纹理,其实汉克斯不觉得用好油画刀有什么大用。
类似画素描你能把一块橡皮玩出花来,完全没用不至于,却也真有点鸡肋。
画刀画的盘子太小了,终究只是个难练又路窄的二流画法。
马仕画廊的经纪人压根就没有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
他只是觉得眼前的顾为经真的是一个宝藏男孩。
每当汉克斯认为自己已经对他有了大概的认识,对方则总是能像哆啦a梦的次元口袋般,拿出新的东西惊讶到自己。
汉克斯又看了一小会儿顾为经和素描同样杰出的油画技法。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上的指针,又算了算时差,突然蹑手蹑脚的从画室中退了出去。
汉克斯本来真的只是想在顾为经画画的时候,在旁边欣赏鉴别一下。
最好能确认自己之前所见到融合画和临摹的油画,都是这个年轻人正常的平均绘画水平,而非是灵光一现的难以复制之举。
汉克斯的一颗心现在已经踏踏实实的放在了肚子里。
然而,在经历这么让他“高潮迭起”的创作过程之后,汉克斯脑海里难以抑制的萌生出了新的念头。
汉克斯走出画室,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通行录里一个刚刚保存上的私人电话号。
想来可怜,
老杨能够随手就把电话号码打到马仕三世、高古轩这类大佬的私人手机上,几乎二十四小时都畅通无阻。
而汉克斯这种正经同一个祖宗的旁系亲戚,往日是绝对没有资格拥有马仕三世的联系的方式的。
眼前的这个电话号码,还是沾了这个仰光小画家的光,那天酒店里熬夜打完工作电话后,马仕三世让他保存下来。
如果有关这个“顾为经”的年轻人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新消息或者新变化——必要的情况下,汉克斯可以直接向大老板跳级汇报。
汉克斯不知道这位身家几亿欧元的族长眼里,什么样的消息才值得对方亲自关注。
但他心里,
顾为经在临摹油画时,所展现出的比他原本最乐观的估计还要强的绘画实力,应该就属于这样的消息的一种。
大老板应该非常乐意知道这种信息的吧?
“先生,我有件事……”他不敢打电话打扰人家的度假,而是编辑了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