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已是深夜。
乾清宫!
崇祯伏案处理着政务,虽然才三十出头,可为着支撑那摇摇欲坠的江山,他耗尽了心血,原本白皙的两颊在几盏宫灯下显得苍白而又憔悴,眼角已经有了几道深深的鱼尾纹,眼窝也有些发暗。
万历与天启做皇帝时,整年不上朝,不看群臣奏章,把国家大事交给亲信太监处理,他则力矫此弊,事必躬亲,奈何局势艰难,一天乱似一天,每天送进宫的文书堆满案头,为怕省览不及,他仿法宋朝,命通政司收到文书时用黄纸把事由写出,贴在前边,叫做引黄,再用黄纸摘出摘要,贴在后边,叫做贴黄,他可以先看引黄和贴黄,不太重要的就不必详阅全文。
不过紧急军情密奏和塘报,随到随送,不必引黄贴黄,因此他仍有处理不完的文书,睡觉常在三更以后,甚至通宵不眠。
今日用过晚膳,崇祯就没离开过御案了。
崇祯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模糊,颓然放下笔,靠在了椅背上。
江北、湖广、四川、陕西、山西、河南、山东、直隶……
整整半个大明,灾荒惨重,烽烟四起,流匪数不胜数。
即便是湖南、江西、福建等南方诸省,也有灾荒骚乱,甚至如苏州嘉兴等鱼米之乡,亦有旱蝗灾,粮价腾踊,不时有百姓千百成群,抢粮闹事。
自他登极以来,国势每况愈下。
杨嗣昌虽曾于玛瑙山大败张献忠,但是张献忠依然活蹦乱跳,左良玉和贺人龙不愿乘胜追剿,拥兵不前,杨嗣昌又选次飞奏,申明征剿诸军因欠饷严重,军心不稳,很可能导致剿贼大事败于一旦。
因加征练饷已使民力达到了极限,朝中反对声浪高涌,有一名为李涟的太学生上了一本,建议清丈江南土地,行手实籍没之法,即由大户申报田产,查明不实,充公没籍,这可是捅了马蜂窝,朝野上下,群情激愤,詹事府少詹事黄道周又上奏停征练饷,严惩杨嗣昌以谢天下。
崇祯大怒,把黄道周重责一百大棍,下诏狱处死,诛连为黄道周说情的户部主事叶廷秀,一并处死,又把左都御史刘宗周革职削籍。
不过经这么一闹,崇祯不敢对江南动手了,于是打起了勋贵的主意,他命武清候李国瑞输捐十万两,谁料李国瑞只肯出一万两,另花了三万两打点提督东厂太监曹化淳,崇祯一怒之下把李国瑞下狱,命其拿二十万两出来,李国瑞就不给,又花了几万两银子打点,还病死在了狱中,崇祯被动之极,戚畹勋旧成群结队的入宫哭求,最终他迁怒于首辅薜国观,以受贿罪将之革职,打回原籍,不久捕回京城处死。
“国库如洗,饷从何来?”
崇祯只觉心烦意燥。
这时,秉笔太监王承恩拿着一封文书来到案前,躬身奏道:“启奏皇爷,河南塘报。”
崇祯本能的不想看,河南陕西,是匪患的重灾区,河南的塘报,肯定不会有好事,但他还是接过了来,打开看去,刹那间,满脸的震怒之色!
塘报由河南巡抚李仙风呈上,奏杞县秀才李信会同流寇红娘子杀官造反,自县令以下,至六房书吏无一得活,他闻之惊怒交加,急从豫东抽身,与总兵陈永福领三千步骑往杞县平叛。
“大胆!”
崇祯猛把塘报掷到了地上,咆哮道:“前有举人牛金星投了闯逆,现又有秀才李信杀官造反,难道朕的乙榜痒生也开始背叛朕了么?”
明代中举称为乙榜,秀才别称痒生。
王承恩小心翼翼道:“衣冠败类,哪朝都有,皇爷不必为两个宵小震怒,想那李信与红娘子区区千余乌合之众,李抚台剿之必手到擒来,日后拿获,寸斩不蔽其辜,以儆效尤。”
崇祯深吸了口气道:“但愿如此,传旨,着李仙风于年前,务必把李信擒来京师,朕等着他的捷报!”
“是!”
王承恩唯唯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