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阴雾漆黑如墨,这少年却恍如未觉,反而一双眸子清澈如水,眼巴巴看着柴门外的张静虚。
“哎呀,想不到竟是一位先生?能来我家做客,真是蓬荜生辉。”
“快请进,快请进,让您在门外久等,学生太过失礼了。”
这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急急打开柴门,他双手做出邀请姿势,脸上的赤诚不似伪装。
然而他虽然一脸赤诚,并且一双眸子也清澈如水,但是张静虚并未第一时间进门,反而像是略显好奇的问了一句:
“我方才叩门之时,仅仅是告知来访,但却并未言说,我已在门外倾听多时……”
“敢问这位小友,你是如何得知我曾久等呢?”
“若是不曾得知,那么你为何要说,让我在门外久等,你感觉太过失礼!”
啊?
这!
少年仿佛呆了一呆,脸色有些古怪。
他愣愣看着张静虚半晌,然后像是颇为的腼腆,轻声解释道:“学生…学生我那是客套之言啊,您难道…难道听不出?”
张静虚故意‘哦’了一声,意味深长道:“原来是客套话,怪我多心了!还望小友莫怪,多多谅解才好。”
“不敢不敢!”少年又是腼腆一笑,十分诚恳道:“您是长者,且是先生,即便稍微有些误解,学生也该乖乖听着。”
张静虚仿佛很欣慰,点头夸赞道:“真不错,是个敦厚少年。”
小书生似乎越发腼腆,被夸的脸面隐隐泛着红。
张静虚笑了一笑,顺势抬脚走进柴门,望着院里的三间茅屋,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小友家中怕是颇为贫寒呀,深夜读书竟然舍不得点灯。”
小书生微微一怔,随即急慌慌跑进茅屋,语气略显羞赧道:“长者登门来访,我竟忘了点灯,这真是,这真是太过失礼!”
说话之间,屋中陡然明亮起来,显然小书生因为张静虚的一句话,所以急慌慌的跑进屋里点燃灯火。
当他点燃灯火之后,急急忙忙又迎出屋子,脸色仍是腼腆,语气越发羞赧,解释道:“让您见笑了,家中确实清苦,点灯虽然明亮,但却需要灯油……而灯油,而灯油……”
张静虚温和一笑,替他说出下面的话:“灯油很贵,你不舍得,对不对?”
小书生点了点头,道:“能省一分,就省一分,况且我因常年读书,已经喜欢了暗中视物。就算夜里不点油灯,黑漆漆一片我也能看到字!”
“是么?”张静虚仿佛毫无置疑,反而惊讶似的夸赞道:“这可真是个好本事,一年能省不少灯油钱。”
嘴上这么夸着,忽然语气一改,劝说道:“但是这般勤俭节约,终究对眼睛不好,就算你再怎么适应,然而暗中视物肯定伤眼……”
小书生叹了口气,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语,轻声道:“我们孙家庄祖祖辈辈,世世代代穷困潦倒,像我这种情况算好的,仅仅只是眼睛受点损伤。村里其他人才叫可怜,他们艰辛操劳浑身是病。”
张静虚也叹了口气,同样轻声道:“所以你拼命读书,想要走一条上进之路,由此便可改变村子的情况,带领乡亲们过上好日子,对不对?”
小书生连忙点头,不无欣喜道:“是是是,学生就是如此想法。先生您不愧是饱学长者,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心思……”
张静虚摇了摇头,继续轻声道:“倒也不是看出你的心思,只不过是我感同身受而已,曾经的我,少年之时也和你一样想法。想着凭借一己之力,带领村子走上富足。”
“那您成功了吗?”小书生语气十分急迫的问。
张静虚再次摇摇头,似乎突然变的怅然若失:“没有,我没能成功。虽然我一心想要村里人好,但是他们却不愿意领我的情……”
说到这里不再继续,而是目光看向小书生,问道:“你呢?你们村里人支持你读书吗?”
小书生忽然变的沉默。
张静虚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道:“我懂了,他们无法体会你的苦心。”
小书生仍旧沉默。
直到好半晌过去,他才重新开口,然而对于刚才话题闭口不谈,只是伸手做出邀请的动作,道:“先生深夜来访,敢请入屋一坐。学生虽然家中贫寒,但是奉上一碗白开水还是可以的……”
张静虚笑道:“我们不请自来,已经属于恶客登门,小友你能给一碗白开水,这已经是很好的招待。由此可见,赤子之心。”
小书生被夸的面带欢欣,眉宇显出喜切般的羞赧,道:“大叔您真是儒雅,我村里人从未这么夸过我。”
张静虚哈哈一笑,道:“我也是第一次被人夸儒雅。”
顺势抬脚,走进茅屋。
进屋之后入眼所见,只感觉一切都很正常。
虽说屋子里面家徒四壁,一看就是清贫寒微的情况,但是仅有的几件家具一尘不染,明显是个正正经经过日子的人家。
然而下一刻,鬼侄儿张桂的声音却在张静虚心底响起,带有三分急切,又似颇为担忧,急急道:“张大叔,您小心,这个小书生的气息很古怪,我感觉他十有八九不是人……”
再下一刻,张静虚在心底回答张桂:“我知道,我知道,当我听他读书之声时,就已经猜测他是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