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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没有立即拍板,只颇为感慨:“这个于谦是个人才啊,太子举荐他专办收粮的差事,赵王举荐他做御史查漕河的案子,两头都是要紧的差事,可这人只有一个。”

太子偷眼瞧朱棣,不知老皇帝打算怎么安置于谦,但朱棣却不再提于谦了,话锋一转,突然看向站在臣子最后面的赛哈智:“听说黄淮在狱中写了不少诗啊,都能集成册了,可有此事?”

赛哈智正听着皇帝和重臣们议于谦的事,没料到会突然点到自己,一时有些懵,他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突然问起黄淮了?

赛哈智没有立即回话,因为他在揣度皇帝的心思,到底什么意思?

他知道黄淮案子的原委,永乐十二年,黄淮跟随天子在北征途中得罪了汉王,所以在皇帝凯旋班师回北平后,汉王狠狠告了黄淮一状,汉王在北征中立了大功,圣眷正隆,结果黄淮被关进了锦衣卫的诏狱之中,一直关押至今。

当年赛哈智只是纪纲的副手,纪纲暗中跟汉王勾手指,后来被皇帝察觉,汉王只是被臭骂了一顿,纪纲则丢了小命。

作为前任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在皇子中站队一事不提,但此人在揣摩皇帝心思这一块是很有一套的。

当年解缙被关进诏狱多年,皇帝只问了纪纲一句,解缙还活着吗?解缙回头就被塞进了雪堆。

如今皇帝又问起了黄淮,难道是要干掉黄淮?

赛哈智猜不透皇帝的心思,斟酌了片刻,只得老实回道:“确有此事,这是臣的失职,臣回去就收缴了他的诗文纸笔……”

朱棣面露不悦:“谁让你收缴他的诗文纸笔了,朕是说这老家伙在狱中还有闲情逸致吟诗作赋的,看来身子骨还能行啊。”

赛哈智一边猜皇帝的心思,一边字斟句酌的说:“锦衣卫不敢随意用刑,在押人犯从不乱施严刑。”

朱棣不耐烦的说:“朕没说锦衣卫严刑逼供的事,朕问的是他身子骨行不行。”

赛哈智赶紧说:“黄淮每日饮食睡眠很有规律,身体尚可。”

朱棣嗯了一声,沉吟了片刻,幽幽说道:“放他出来吧,先让他回家,见见家人,至于怎么安置,日后再说。”

赛哈智是谨慎人,皇帝既然吩咐了,自然要照办,所以赶紧请示:“请示陛下,是不是将黄淮的家人接到京城来?还是将他送到南京?”

赛哈智这么一提,众人立即醒悟,黄淮被抓起来是永乐十二年的事,而且一直就关在北平,当时京城尚是南京,黄淮的一家老小都在南京,去年迁都到这边,黄家是犯官之家,根本就没迁过来,如果让黄淮见家人,那自然涉及到是让黄淮回南京见家人,还是把黄淮的家人接来北京。

朱棣想也不想便训斥:“这个事,你去跟太子商量,这种小事难道还要朕亲自操持?要你们是干什么的?”

皇帝都说到这份上了,赛哈智再不识趣也不能再说话了,赶紧口称领旨,闭嘴再不敢说话。

朱高炽也赶紧口称领旨,不过太子的语气明显比赛哈智要高兴。

想了想,朱棣又问:“杨士奇还在家待着呢?”

朱高炽眼前一亮,他这几天一直想找机会给杨士奇求情,可一直没找到好机会,如今皇帝主动问,朱高炽赶紧答道:“杨士奇一直在家闭门思过,反躬自省。”

朱棣冷哼一声:“闭门思过?还反躬自省?哼,他哪是闭门思过,分明是在家躲清闲。朕成天忙的颠三倒四,他倒是逍遥啊,想躲清闲,没那么容易,下午让他觐见,朕要好好敲打敲打他,看看他闭门思出什么来了,反躬省出什么了,再让他明白点忠君之道。”

朱棣的话虽刻薄,但谁都明白,杨士奇没事了,下午召见完了,估计也就官复原职,回来重新当内阁大学士了。

皇帝这番处置,下面的人真是有喜有忧。

最欢喜的自然要数太子朱高炽了,杨士奇是为朱高炽开脱而罢官的,如今杨士奇没事了,说明皇帝已经将之前的事撩开手了,更令朱高炽意外惊喜的是,黄淮竟然放出来了,当年黄淮也是因为帮着太子说话才开罪了汉王,如今黄淮出来,朱高炽手下可用的人更多了。

忧的人,首当其冲就是汉王朱高煦了,而且今天汉王的烦心事尤其多。

先是赵王朱高燧毫无征兆的提出要提拔于谦,这让汉王左右为难,同意了吧,受益的是太子,提出反对吧,吃亏的是自己。所以于谦的事,朱高煦不管同意还是反对,他都不是得益的人。

娘的,老三你到底是哪头的?净帮着太子。

然后皇帝问及两名老臣,一个黄淮,一个杨士奇,一个从牢里放出来,一个从家里放出来,两个都是自己的死对头,是太子的铁杆,皇上这时候放他们出来,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敲打自己,想到这里,汉王心里真比吃了一百个苍蝇还腻歪。

朱高煦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人算计了。

见众人都无异议,朱棣拿起一封奏疏,“之前的旨意你们也看了,让你们上疏议一议周王的罪,可是竟然没一个表态的,还是周王自己上了一道请罪奏疏,自述八大罪状,什么飞扬跋扈、侵占民田、妨碍河南府地方官的政务,总之他在奏本里把自己骂的狗血喷头,说他自己罪孽深重,请求朕重重责罚,还自请降为庶人,以儆效尤。但就是不承认谋反。”

朱棣扫视一圈,语气平淡的说:“旨意下了两天了,没一个人上疏,那就在这议吧,周王定什么罪好?”

众人心里不免狐疑,定罪?定什么罪还要研究?

不是现成的谋反罪吗?你旨意里说的明明白白,既然有人告密,你就让锦衣卫搜集证据好了,一旦证据确凿了,那就不是定什么罪的问题了,就是该怎么治罪的问题了。

细一深思,众人都隐约觉得这里面不那么简单。

皇帝让众臣议罪时,语气毫无波澜,一点也没有面对反贼的愤怒和仇恨,也没有让锦衣卫查证造反实据的意思,更没说周王上的奏疏里敷衍塞责,这么说来,难不成皇帝有意放周王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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