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氤氲间一壮一瘦的两人四目相对,气氛一时间变得怪异起来。
两人皆怔愣了许久,海青终是率先幽幽开口。
“赵兄弟,你刚才的指诀掐错了,收惊符那么用可不起作用。”
赵煜杵在窗口尴尬不已,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毕竟这大半夜的,任谁发现一个大男人潜进自己房中都要捂着屁股心生惊疑。
可海青的反应太过诡异,甚至平静到给人一种‘我早就知道你要来’的错觉。
赵煜正犹豫要不要将百目道人实乃妖祟鸠占鹊巢之事告知,怎料海青却直接翻身而起,从褥子下摸出一串锁匙后丢来。
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让他直接呆在了原地。
“你被带上山那天,我就发现你能看到大家伙体内妖蛊排出的血气,白天也是我让张青跟着你去了茶棚。”
赵煜还在揣摩这番话语中的深意,海青却已拉开木匣,从中抽出一柄长剑来,温声道:
“我陪侍在师傅身旁十载有余,又怎能不了解他的习惯脾性,其实从他开始往观中抓人时我就发觉了其中蹊跷。”
月影浮光斑斑点点落在海青身上,海清持剑转腕舞出点点寒光,声音也陡然变得森然:
“之所以虚与委蛇助妖做贼,实是不忍观中百十余口性命跟我派道统一并断绝,既然赵兄弟又返回了山上,想来定是已找到了除妖之法。”
赵煜听到这里已是喜出望外,他这次上山原本是为了自救而舍命一搏。
可观里到底还有那么多普通人,事情顺利还好说,万一出了什么纰漏……
而海青对观中大小建筑再是熟悉不过,要是有他帮忙,今夜之事无疑又多了几分希望。
……
海青找了间柴房,推开杂物后漏出个一人高的小门来。
他掌起灯熟门熟路鼓捣了一阵,那只锈迹斑斑的铜锁便哐当一声掉了下来。
好在赵煜眼疾手快,堪堪以脚将其抵在墙上才没弄出太大声响。
在羊肠似的地道里兜兜转转扰了一阵,再爬出时两人已到了正殿左侧的偏窗外。
刚进到后院,石阶下就响起数道有气无力的咒骂声,带着怨毒旋风一般地钻进耳朵。
赵煜低头一瞧,好家伙,整个院子像被掘机犁过一样。
那些拱起的土堆下则是一个个竖井模样的地牢,地面上只留着个吊水送食的铁栏框着。
一眼望过去,类似这样的地牢怕是足有百十余座。
两人附在偏窗前大气都不敢出,海青沾了些口水,以指化开窗棂上的糊纸向内瞧去。
只见原本供在神台上的塑像不知被搬去了何处,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蟒蛇般的黑影盘卧其上。
月光打进大殿,那黑影时不时扭曲翻转一下身体。
身形虽略显朦胧,可依旧能清晰瞧见它头上的触角毒齿,以及肢节下那密密麻麻的钩形足节。
“入娘的,还真是只蜈蚣精,”
海青倒吸一口凉气,努着嘴示意赵煜去看大殿的地砖。
他稍稍起身探出半截脑袋,顿时就明白了海青震惊的原因。
原来那东西的触角已然刨开石砖钻进了地下,两条拱起的土丘一路延展朝向后院,吸食着地牢中百姓的精血。
弄清了殿内清况,赵煜也不再犹豫,摸出符纸低声道:
“不能再等了,那畜生的阴身应该躲在正殿值房里,你去放出地牢里的百姓制造混乱将其引出来,我去抄它的后路。”
海青闻言郑重抱拳,道:
“事后如果咱两都还活着,我再请你痛饮一番。”
说罢猛踩石阶跃到最近的地牢旁,对着土丘一剑刺下。
深蓝色的妖血从松土中喷射而出,蜈蚣精钻进地里的两条触角登时吃痛不已,扭曲着从土中飞蹿而出。
殿内那只水桶般粗细的身子也倏地直立而起,甲壳磨擦间发出‘沙沙’的声响。
伴着映在窗棂上游动的阴影,仿佛满屋子影影幢幢的都挤满了妖物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