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素斋后过了半晌,赵煜口中免费上门的酒食没等来,却等来了大小和尚的师傅——慧严老和尚。
大抵是清苦日子过习惯了,慧严法师并无寻常寺庙方丈那般的法相庄严。
几捋稀稀拉拉的胡须挂在脸上,配合那件打满补丁的破袈裟,甚至透着股田间老农身上才有的寒酸。
赵煜跟老和尚稽首的稽首,合十的合十,互相见礼。
等智全说了道士欲来钟山寺挂单几日的事,老和尚眉锋抖了抖,脸上的沟壑与愁苦仿佛更胜一筹。
“远来俱是客,本不该如此怠慢道长,可县里最近好几户富绅家里都闹了妖,贫僧前去瞧了几次也没发现妖物踪迹,这不,县衙为此停掉了钟山寺的碌米,更是不准善信前来添香……”
慧严法师语调越来越轻,赵煜也反应过来。
是了,钟山寺一干僧众自家生计都成了问题,如何又容的下自己一个游方道人挂单白食。
不过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将驴子寄养在了钟山寺,赵煜游荡在街市上。
左右等不住那‘免费的酒食’送上门来,他索性沿途询问起城中闹妖的消息,准备挣些外快着补下饥肠辘辘的肚皮。
一圈打听下来也有了头绪,这蒲县城里目前能讨顿饭钱,又不至伤筋动骨的营生有两家。
一是城郊的葫芦巷里有户姓李的农家闹鬼,原本家中老爷子已经死了五天,儿媳妇却好几回梦到公公杵在自己床头。
眼瞧着马上到了头七,可儿媳连天闹腾下来,弄的李家上下停灵也不是,下葬也不是。
赵煜经过一番走访,猜测应该是老爷子死前遭了什么变故,故此流连故地不愿离去。
二是城中福禄巷一户吃皇粮的官绅富户,不过嘛……
“还是师傅他老人家说的对,有多大本事端多大饭碗。”
赵煜摩挲着下巴嘀咕了声,旋即抄起行囊,朝城郊匆匆而去。
……
“李老爷子罪真重啊…”
“是啊,害了痨病四个儿子没一个愿意伺候的,硬生生熬了半年才断气,现在死了也不得安生,听说李老二家那口子还找了道士来驱邪呢。”
李家门口用白布蓬出了个简陋的灵棚,贴着殃榜的墙角里,几个婆子正缩着脖颈往里张望。
而他们议论的主角,原本应该躺在薄皮棺材里的李老爷子。
此刻正身穿寿衣脚踩厚底蛤蟆靴,趴在个满脸惧色的妇人脖颈间吹气。
周遭混丧铺的人则是吃酒的吃酒,划拳的划拳,全然看不到已经变了鬼的李老爷子就杵在自个身旁。
反观李老头,一会儿神色眷恋看向薄皮板里另一个面皮发青的‘自己’,一会儿又满脸愤然,恶狠狠瞪向灵前那些个身着孝服的子嗣。
当眼神落在刚刚走进灵棚的赵煜身上后,李老头登时透出股子如鼠见猫般的惊惧,下一刻又生生装作漫不经心划向他处。
赵煜摇了摇头,冲老鬼漏出个真诚的笑脸,随即指向灵棚中央,又指了指手中的符箓,意思再明显不过。
“要么自己现身,要么我使法子让你现身。”
在赵煜和善的交流下,赵老爷子不情不愿飘到化纸盆前,一阵扭曲后现出身形来。
“李哥,我好像看到三阿公了。”
“屁,那就是三阿公。”
“亲娘哎,闹鬼了…”
灵棚中,一干混丧铺的亲友先是不可思议,接杀猪般嚎叫几声,爬的爬滚的滚,逃一般跑了出去。
反倒是先前闹的最凶的二儿媳已经给吓痴傻了去,干嚎一声后软倒在地。
穿着身斩衰重孝的李老二呆呆望向半空,怔怔叫了声:“阿爹。”
李老爷子面带凶煞瞪向小儿,又小心翼翼望向赵煜。
许是当初走的匆忙,死时床前又无人照看,李老鬼的死相极为恐怖,铁青色的脸上满是烂疮不说,等发现时小半只脚掌也叫屋里的老鼠给啃食了去。
这骇人一幕吓的灵棚外头瞧的众人腿肚打颤,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终是李老二强忍心头恐惧,神色哀求看向赵煜:
“道长,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