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府。
幽静的回廊。
两人并肩而行。
走了一会。
萧容雪轻声询问:“怎么突然想起来帮我查案?”
任平生随口道:“只是随手为之,跟你没关系。”
如果不是为了帮我,为什么不去修炼,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
口是心非。
呵……男人。
她心里腹诽,眉目间却露出明媚的笑意。
任平生不知道她的想法,不然指定在心里来一句:普信女,真下头。
“这个自缢的郎中叫什么名字,平日里名声如何,有没有与人结仇,或是交往过密?”
萧容雪回答:“沐英,十几年前在江东做知县,后来入京做了工部营缮司的主事,一步步做到如今户部郎中的位置。
名声中规中矩,在户部衙门算是个老好人,平日里谁也不得罪,没仇人,也没什么至交好友。”
“这么看,他就算是被人杀害,也跟私仇无关,那么,就跟他的职务有关了。”
一念至此,任平生陷入思索,喃喃自语:“户部江东清吏司郎中……我若是没记错,户部几個大的清吏司都有兼管的事务,也不知道他负责什么。”
说到这,转头看向萧容雪,开口询问:“江东清吏司兼管的是什么事务?”
除了各地的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归户部管。
像是捐输、仓储、漕务,也归户部管,具体的职责由几个比较重要的清吏司兼管。
江东地区最为富庶,江东清吏司在几个清吏司中也最为重要,一定有兼管的事务。
“不清楚,等我回去查查。”萧容雪道。
任平生语重心长:“重要的信息,应该尽快弄清楚,这样查案才能有思路和方向,不然就是无头苍蝇,四处乱撞,就算破了案子,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萧容雪知道他是在教自己查案的技巧,只是撅撅嘴,点点头:“记着了。”
走了几步。
她有点儿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对户部的事情那么清楚?”
任平生淡淡道:“要处理北境的政务,自然要了解朝廷各个衙门的构造与职责。”
“原来如此。”
萧容雪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任平生也曾案牍劳形过,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这算不算是文武双全?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萧容雪带着任平生来到了一处屋子:“这是沐英住所的,我打算在这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找到他自缢的……”
话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名少年愤懑的声音。
“我爹是被人杀的,不是自缢!”
两人转头望去,就见门口站着一名身穿素服的少年,眼眶通红,紧紧攥着拳头。
在他身后站着一名憔悴的中年妇人,轻声呵斥少年:“仲儿,不可无礼。”
少年倔强的别过头,不说话了。
“沐夫人。”萧容雪对着中年妇人拱了拱手。
这是死者的夫人?
任平生看了一眼妇人,同样拱了拱手。
“打扰两位大人了。”沐夫人形容憔悴,行了一礼。
“无妨。”
任平生看着她,想了想,问道:“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夫人,不知夫人是否有空?”
沐夫人道:“大人请问。”
任平生开口询问:“沐大人去世前,可曾有过异常的举动?比如提早离府去当值,再比如散值后迟迟不归,或是半夜离开卧房。”
沐夫人闻言,陷入思索,好一会才道:“这段日子,老爷散值,当值都和往日没有区别,就是……回府以后,常常一个人在书屋里挑灯夜读。”
顿了顿,又道:“妾身原先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人提醒,妾身方才想起,老爷已经很久没像这几日般,读书读到深夜,确乎不同寻常。”
紧接着。
任平生又问了几个问题,和之前问萧容雪的大差不差,就是死者平日里性格如何,待人如何,有没有好友,有没有仇人。
得到的回答,和萧容雪讲的也相差无几。
这个沐英属于职场老好人,谁也不得罪,谁也不讨好,平日里就喜欢喝喝茶,读读书,没别的。
这样的人,按理说,没背景的情况下,很难升迁。
他能做到户部江东清吏司郎中的位置,背后必定有贵人扶持。
就是不知道这个贵人是谁,又为何要扶持他。
任平生眉头微微皱起,陷入思索。
萧容雪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生怕打乱他的思路。
沐夫人和那少年见状,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个俊朗的青年才是镇魔司的高手,也都安静下来。
没一会。
任平生思维陷入瓶颈,不再多想,抬眸看向沐夫人,问道:“沐大人挑灯夜读的书房在何处,在下可否一观?”
沐夫人憔悴的脸庞露出一抹伤感,回道:“就在旁边,妾身带大人过去。”
一旁。
萧容雪压低声音提醒他:“沐英就是在书房自缢的。”
任平生面露恍然。
怪不得提起书房,沐夫人会伤心。
半炷香后。
两人跟着沐夫人来到一处书房。
“大人请便,妾身便不进去了。”沐夫人声音略微发颤。
任平生微微颔首,和萧容雪走入了书房。
环视一周。
书房面积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面书柜,一张书桌,一张太师椅,还有一个火炉,别的什么也没。
说起来,陈设简单的不仅书房,整个沐府从内到外都给人一种十分质朴的感觉。
要知道。
在京师内城,五品及以上的官员,吃穿用度较为简约的还是少数。
上行下效嘛。
皇室的吃穿用度都是无比奢华。
这些官员见了,心里难免会想。
我为百姓辛劳半生,好不容易坐上位置,享受享受又怎么了?
两相对比之下。
作为户部江东清吏司郎中,住这样的宅邸,已经算得上是简朴了。
“书房里里外外,我昨日都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
萧容雪站在任平生的身旁,开口道。
任平生微微颔首,在书房转了一圈,目光定格在火炉上,半蹲身子,用手捻了捻里面的灰烬。
思索几秒,看向萧容雪,吩咐道:“把里面的木炭全都取出来。”
“取木炭做什么?”
萧容雪心中疑惑,却还是照办,取出了木炭。
任平生打开房门,让阳光照射进来,仔细地观察了一会火炉,眉梢上挑:“你不觉得,这里面的灰烬太多了?”
萧容雪一脸茫然:“灰烬多不多,跟查案有什么关系?”
任平生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人利用这个火炉,烧掉了某些东西,所以导致灰烬比正常使用多得多。”
萧容雪思索几秒后道:“也有可能是他平日里不清理火炉,日积月累留下的灰烬。”
“这也是一种可能。”
任平生微微颔首:“可以问一问府上的丫鬟,平日如何清理火炉。”
“好,我去问。”萧容雪应了一声,离开了书房。
片刻后。
她回到了任平生的跟前,眸中迸发出亮光,略显激动的道:“丫鬟说,入夏以来,府上只有前几日暴雨的时候用到火炉,换句话说,火炉和木炭都是新的,不可能有太多灰烬。
你说的没错,确实有人在火炉里烧掉了什么东西。”
“可惜烧的太干净,只有灰烬,不知道烧的是什么。
倒也证明,沐英不是无缘无故的自缢,他的死必有缘由。”
想到这,任平生站起身,开口询问:“沐英的尸体在哪?”
萧容雪道:“昨晚送到了镇魔司衙门,交给仵作查验,确实是自缢而亡,身上没有别的创伤。”
任平生又问:“他是几品儒生?”
萧容雪道:“七品。”
七品的话。
元神应该还未完全消散。
一念至此,任平生开口道:“带我去看看尸体。”
仵作都查验过了,你又能看出什么。
萧容雪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这么说,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接下来。
两人和沐夫人打了声招呼,离开了沐府,直奔镇魔司衙门。
到了门口,翻身下马。
恰巧。
几名差役走了出来,一个个表情古怪,低声议论着什么。
其中一人不经意的一瞥,看见任平生,热情地打了声招呼:“世子!”
任平生对他有印象,当初一块儿清剿过山贼,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一旁。
萧容雪见自己的手下无视自己,先跟任平生打招呼,撇了撇嘴,不冷不淡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差役犹豫了一下,如实回答:“卑职们在聊……白大人。”
是白屏吗?
任平生有点儿好奇:“白大人怎么了?”
“世子进衙门看看就知道了。”
差役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点儿古怪。
“难道……又在念诗?”
任平生和萧容雪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冒出一个想法……去看热闹。
两人并肩走进衙门,出乎意料没听到念诗的声音。
难道猜错了?
任平生这么想着,就听耳畔传来差役的议论声。
“白大人在干什么?这都站了一个时辰了,他不累吗?”
“听说前几日的夏苗出了变故,死了许多勋贵,白大人该不会……得了癔症?”
任平生和萧容雪循声望去,几名差役站在那里,对着不远处指指点点。
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望去。
就见正前方,大堂的屋顶。
一袭白袍负手而立,微微昂首,面朝太阳,只留下一个背影,衣角被风吹起,猎猎作响。
他就站在那里,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对议论置若罔闻,对指点视若无睹,一副高手寂寞的模样!
任平生看着那道背影,嘴角不由得抽动起来。
原以为念诗就已经够尴尬的了。
却没想到他还能整出更尬的。
在房顶迎着太阳站一个多时辰,亏他想得出来。
这叫什么?
没活硬整。
话又说回来,从某些方面来看,他确实是高处不胜寒。
单论对人前显圣的追求,无人能望其项背。
“……”
一旁,萧容雪看着房顶上背对众生的身影,眼角抽动。
轻轻的拽了拽任平生的衣角,表情古怪的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高处不胜寒?”
任平生无言以对,只能道:“查案要紧,带我去看尸体。”
一炷香后。
两人来到了存放沐英尸体的屋子。
任平生在门口停住脚步,看向萧容雪道:“我一个人进去,你在门口守着,没我的准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萧容雪没有多问,微微颔首:“好。”
推开房门,走进屋子,就见一具尸体摆在屋子的中间。
两侧放着木盆,盆里有冰块。
“怪不得一进来就阴恻恻的,原来还有冰块降温。”
任平生嘀咕一声,走到尸体的旁边,没有浪费时间,闭上眼睛,运行《噬魂诀》,感受元神的存在。
“元神还未彻底消散!”
任平生睁开眼睛,眸中迸发出一道亮光,没有丝毫犹豫,再次运行功法,吞噬元神。
刹那间,死者的元神如同被卷入漩涡的落叶般,涌入他的口中。
眉心胀痛,意识豁然膨胀。
和前几次一样。
任平生的眼前开始浮现模糊的场景。
书柜、书桌、火炉……这是沐府的书房!
“沐英,你不死……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