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四章 身与天下(2 / 2)快乐灯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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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文朔恼火道:“我是少爷不是傻!我这里惹一下那里惹一下,是嫌我爹对手弹劾我爹的证据太少了吗?我要是敢在外面惹事,我爹明天就把我吊起来打!”

叶少游竖起个大拇指:“厉害,那你还是挺欺软怕硬的。”

“为什么你夸人听起来好像在骂人……”安文朔搞不清楚这个家伙的成分,狐疑地看着他,然后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贱民真别以为高层的日子有多好,谁不是如履薄冰,好比我爹,那个位置下面有人盯着想吃掉,面有人压着想拿掉,每天提心吊胆明争暗斗,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

“再说我,外面说我是家族长子,以后是继承安氏的太乙真君,实际在我爹眼里只不过是个道具而已,在他死之前我是绝对没有机会继承家业的,他也不会让我晋阶太乙真君和他争抢,如果我在外面干了什么影响到了他的地位,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义灭亲。”

“这么跟你说吧。”安文朔坐直了身子,借着几分醉意和刚刚多了几分的团队感,认真地道,“我那么多狐朋狗友,天天喝酒买醉胡作非为,我心里都是有底的,谁能惹,谁不能惹,又要让我爹觉得我不会和他争抢地位,又不能干扰到我爹的地位,让他的竞争对手有机可乘……这花花公子你当谁都能做吗?”

“之前我还有个小弟,在我身边好几年了,和我关系特别好,就在我爹连任宗门长老的前一周,趁我醉酒,给我的酒里下了迷仙醉欲膏,当天晚一起喝酒的还有另一位长老的女儿……她爹和我爹是竞选同盟。”

“要是我真喝了那杯酒,我立马死无葬身之地。”

“我会被我爹杀了,我爹也会落选长老,家族声势瞬间滑坡。”

“还好我从来都留个心眼,每次喝酒之前都要给自己几百个鉴定仙法,不喝任何有问题的东西。”

安文朔喝了杯灵浆,醉意更胜了几分:“还有几个家伙,在外面惹了不能惹的人,哭天喊地地来找我帮他们出头,我但凡脑子一热去了,惹到了什么人,我爹第一个搞死我。”

“但是我作为老大,总不能让自己的小弟寒心,我必须得帮他们出头,我帮他们教训了一顿那人,结果教训完后还要自己偷偷地去找那人,私下赔点钱,说不要记我的仇,我也是没办法,必须在小弟面前当大哥。”

“你们总是在网说恶少怎么怎么样,说我们欺负新人,欺负同门,都是屁话,真的少爷谁敢惹事?一个比一个会装孙子,还不是家里势力太大,一点小错误都会让大局崩盘。”

“你看那些在外面炫富的,都不是真的有钱,真有钱人全藏着,在外面招摇生事等人查吗?”

“我啊……不能太强,会被怀疑争夺家主地位,不能太弱,会被怀疑没法继承家主,不能太孤僻,会被怀疑在外面养死士,不能太合群,会被怀疑结党营私,不能太拘谨,会被说没人脉不适合当家主,不能太放浪,会惹到不该惹的人……”

“你们这些贱民啊……说自己苦,可谁知道我也苦呢?你有你的苦,我有我的苦。”

“众生皆苦啊……”

安文朔摇晃着杯子,朦胧着双眼,趴在桌子。

叶少游勾着他的肩膀,无所谓地笑道:“只要超脱就好了。”

“超脱?哈!”安文朔给了他一个不屑的表情,“贱民们没见识就是喜欢幻想,说得容易,就连天尊都没法超脱,你想超脱?你是不知道这几千年来,七大宗的天尊们想超脱都想疯了,一个个跟癫子一样……”

“嘿!”叶少游露出一排牙齿笑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没法超脱,不代表我没法超脱!”

安文朔给了他一个白眼:“那你就想想吧。”

叶少游左手搭着安文朔,右手又去搂顾子澈:“清玄,你是怎么想的?你想超脱吗?”

顾子澈反问道:“超脱的定义是什么?”

叶少游愣了一下道:“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被任何事物影响,自由自在。”

“那你活着的意义呢?”顾子澈问道。

“呃……”

叶少游思考片刻,却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

钱?权?美色?力量?

“超脱之后,你自由自在地活数百数千数万亿年,从宇宙的诞生到毁灭,又欣赏一个宇宙的诞生和毁灭……那样的日子真的有意思吗?”

“我……”

“人的一生之所以有意义,是因为有固定的长度,就像你玩一个新的游戏,前几个小时很有意思,但要你玩数万年,你肯定想死。所以啊,永生是一种诅咒,超脱毫无意义,只要好好地过完这一生就可以了。”顾子澈微笑道。

叶少游挠了挠头发:“好吧……暂时想不到怎么反驳你……那你这一生有什么目标吗?”

顾子澈想起了师傅,想起了那个世界的人,又想起了这个世界的人。

正如安文朔所说,众生皆苦。

五千年前苦,五千年后也苦。

他举起酒杯,和叶少游碰了一下:“以我一人,承众生之苦。”

没有人说话。

安文朔和叶少游都呆呆地看着他。

顾子澈笑着说道:“大家已经够苦的了,所幸我这人比较能吃苦,不如就由我替大家来担着吧,承一人也好,两人也好,能多一人则多一人,若是能承天下人疾苦,便是最好的了。”

他心说,就像水一样,总是往低的地方流下去,一直往下,一直往下,去所有人都不想去的地方,去最低最差的地方,去承担世界的痛苦。

攀登者已经够多了。

所以我背道而驰,前往最深的深渊。

当人们为登顶者而欢呼时,我选择聆听坠落者的痛苦。

像山泉一般,涌向世界的底层,却发出欢快的叮咚声。

如果可以的话,这个世界,只需要我一个人痛苦就够了。

叶少游和安文朔愣愣地看了他好久,根本想不出什么话来。

最后叶少游咽了口唾沫,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干涩地说:“祝你好运。”

他知道顾子澈是好人,但没想到是这样的好人,好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当然,这种人还有另一个称呼圣人。

顾子澈微笑:“承你吉言。”

古人云: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今天下之人托天下于吾,非吾勇力之独秀,非吾思辨之明察,实乃吾弃己身而爱天下,故天下信也。

吾不取分毫而天下自有,不争名利而生灵自录,吾愈下而愈高,愈后而愈前,谁言寸草之心,不能报清泉之慰?

道书卷一清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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