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威严之声响起，而后魑魅魍魉尽数散去。

顾子澈强撑着虚弱的身躯，眯着眼抬起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但在那里，他明显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是道观里的木香，是龙井的陈香，是檀木升起的烟雾，是被阳光晒过后道袍干净的气息，是田里混着白萝卜香气的青草泥土味，是山间每天黎明时分的晨雾，是砍柴和烧火时焦炭的味道。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留下。

这是顾子澈第一次失态。

“师傅？”他满怀期待地问道。

但没有人回答。

那里是永恒的白色，如同亚空间里永不退散的白雾。

“师傅！师傅！你在吗！！”顾子澈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抬着头，不断地往前走着。

“师傅！我知道你在！！”

他往前踉跄地奔跑着，直到“咚”地一声撞在了战舰的墙壁上。

而那熟悉的气息依旧还在前方。

顾子澈茫然地想冲出战舰继续往前，但理智阻止了他。

于是他颓然坐下。

忽然，他看到面前白雾汇聚，最终形成了一幅河图的模样。

他心中微动，内观金丹，上面铭刻着洛书。

那金丹上的洛书顾子澈之前也研究过了，似乎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于是只好放着不管。

而今天，那个疑似师傅的气息，留下了一幅河图。

“师傅，你是要我去找河图吗？”顾子澈抬头问道，“您留下了什么东西，对吗？”

但那白茫茫的一片没有回答，逐渐消散。

连带着手中的河图也缓缓散去。

顾子澈愣愣地坐在原地。

周遭恢复了正常，百鬼夜行退去，战舰在亚空间之中平稳地航行，连他刚刚射出的子弹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诸弘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看到人都还在，长舒了一口气。

“呼……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庆幸地说道，“竟然能从百鬼夜行中活着离开……”

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清玄，我记得我中途被青光照亮了几十秒，那时候恢复了意识，是你做的吧？”

顾子澈摇了摇头：“尝试了一下，但是用处不大，撑了几分钟就不行了。”

但此话一出，众人看他的神情立马不对了。

那可是真君都能吞噬的天灾，你一个大乘能在里面撑几分钟，那还了得？

顾子澈的特殊能力大家都知道，但从未想过能做到这个地步。

诸弘摸了摸下巴：“资料上说你能免疫真仙前期以下的幻象和心魔，我看显然是低了。”

叶少游赞同地点了点头，立马想起顾子澈跟他说过的亚空间洞府。

他竟然在里面有如此奇遇？

而下一刻，他就暗自决定一定要替顾子澈保守好这个秘密，否则必定会有大量觊觎的人。

“你的能力很重要。”诸弘说道，“亚空间灾难中最多的就是幻境和心魔。”

他看顾子澈的眼神也逐渐变了，大乘期的实力问题被他抹去，只留下那范围性免疫幻境的能力。

他终于懂为什么将顾子澈特批进突袭小队了，有这样的队友，在亚空间里不是横着走？

而且他如今才大乘，要是实力再提升，这样的能力还能再增强吗？那会是什么样子？

诸弘的眼神突然有些危险，他环顾四周，一字一顿地说道：“关于清玄能力上限的事，所有人都不能透露出去！”

而后他转过头对顾子澈解释道：“你的能力上限太超前了，你又没什么背景，不管这能力源自什么，都可能会被人盯上，我建议你还是保持当前的评价比较好”

顾子澈理解地点了点头：“我明白，队长这是关照我。”

假若把这条消息放出去，恐怕血仙剑宗都会直接对他出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而已。

安文朔不屑地嘁了一声：“本少爷对贱民的东西不感兴趣。”

瑟维斯摇动着触手表示明白了。

叶少游深深地看了一眼安文朔，这里面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人了。

“喂！看我干什么！我是你能直视的吗！”安文朔对那种怀疑的眼神非常不爽，大声喊道。

叶少游本想再和他杠两句，但又害怕把这人逼急了真跑去宗门里告密，于是哼了一声，径直返回房间。

看到这人一副认输走了的样子，安文朔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抑制不住的得意的微笑，坐在主控室的椅子上转了个圈。

还有四天的航程，但经历过那种恐怖的灾难之后，几人一时间不敢返回房间，于是都坐在主控室里，边观察四周边聊着天。

诸弘也没有休息的欲望，警惕地盯着周遭的情况。

顾子澈依旧没有从之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坐在一旁有些精神不振。

诸弘关心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顾子澈勉强地笑了笑，而后问道：“诸队长，能说一说亚空间灾难的事吗？”

他想通过诸弘这样的老船长多了解一点亚空间灾难，搞清楚之前出现的师傅到底是什么。

五千年了，他还活着吗？还是只是灵魂？还是一段信息？为什么会出现在亚空间里？

诸弘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教学机会，他巴不得这些成员立马成为经验丰富的老船员，于是将叶少游喊了出来，缓缓地开始讲述。

“我经历过二百多次亚空间灾难，基本上到亚空间后平均每年来一两次……一般黄级的灾难不用怕，夜航星号本身就能抗住，哪怕有些奇怪的东西进到船里，战力也都在地仙散仙级别，可以轻松解决。”

“而玄级的灾难就是天仙金仙这一级别的了，破坏类的则能击穿夜航星号的装甲，哪怕成功逃离，也多半要损失不少东西，这种灾难也是亚空间里最多的，我这几百年来碰到的灾难里，差不多七成都是这个级别的。”

“地级的就是真仙上下的了，太乙真君遇到了都未必能讨得了好，而若是遇到排名前几个的，太乙真君也得死，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地级的灾难。”

“而天级的……除了刚刚的那场百鬼夜行，我还见过一次，只不过那时我只是远远地旁观……”诸弘从储物囊里掏出一根雪茄，用灵气化为刀锋切掉了尾巴，搓出一串火苗，在烟雾中说起当年的恐怖经历。

“那是一百多年前，我刚到边境没多久，我作为一个突袭小队的船员，跟着三支核心舰队前往前线战斗，那是一支很大的舰队，一艘母舰，三个太乙真君，三百多艘战列舰，其余的数不胜数。”

“航行到一半时，我们都很放松，在为接下来的战斗调整状态，这时候，一阵闪光掠过了母舰。”

“当时，我们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一道平平无奇的闪光而已。”

“但几十秒后，我们接到了母舰传来的通讯……那种声音，我很难描述。”诸弘皱紧眉头，猛地吸了一口雪茄，恐惧似乎再次笼罩了他，“那是一种不像人类的嘶吼，带着最绝望的哀嚎和痛苦，仿佛是把声带寸寸撕裂，在断裂前的最好一刻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

“我们紧急派出人员前往母舰查看情况，但看到的是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景象……”

“我当时没去，听我的队友说，母舰的内部遍布鲜血和内脏，所有人都死了，而且是自杀……他们在临死前掏出自己所有的内脏、骨骼和血液，在墙壁上绘制所谓的‘真理’，修仙者强大的生命力让他们活着做完了这些事。”

“那三位太乙真君也死了，一位和其他人一样，撕开了自己的身体并绘制诡异的图案，一位盘坐在原地，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圆满地羽化而去，一位试图操控母舰摧毁附近所有的舰队，但在即将发布指令时自杀了……”

四人身后一凉，汗毛倒竖。

太乙真君到任何地方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放到七大宗里也是长老之下的执事。

但却在一道闪光之后，诡异凄惨地死去了。

顾子澈不由得问：“他们为什么会自杀？”

诸弘摇了摇头：“还不清楚，因为遇到的人都已经死了……只有后来的推测，学者们猜，船上的人在短短的一秒内，经历了从宇宙大爆炸开始至今的所有岁月，在无尽的时间里，他们的一切意志都被折磨殆尽，成为了恐怖的未知之物。”

“这便是天级排名第三的灾难：永恒。”

诸弘嘴里的雪茄化为了灰烬，他抖了抖灰，然后将雪茄尾丢进储物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