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就认出了大厅中独坐的郑庆,这个林公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十有八九是遇上什么麻烦,才会在端午佳节独自一人以酒浇愁。
想到自己的遭遇,孔五德顿生“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惺惺相惜,走到郑庆旁边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他自来熟的举动把郑庆吓了一跳,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旁边这人便是那天诗会上大出疯头的孔五德,连忙行礼道:“孔缺……不,孔兄,多日不见,风采依旧!”
孔五德也没理会颇有嘲讽意味的问候,自嘲地笑了两句:“为兄这副样子有个屁的风采,都是愁啊!”
郑庆自从便秘之后就对愁这个字眼格外敏感,顺带也看出了孔五德的状态不太对劲。
行内人都知道蒲存信现在在泉州洋面上搞风搞雨一时风头无二,这个蒲存信身边的大红人没理由如此落魄。
莫非他睡了东家的女人被发现了不成?
抱着一颗熊熊的八卦之心,郑庆不动声色地试探了起来。
孔五德本就是宿醉未醒,再加上一杯杯往肚子里灌酒,脑袋早就是浆糊一团。
在郑庆循循善诱之下,孔五德把蒲家图谋市舶司到他给蒲存信出谋划策,再到那只疯狗发了狂六亲不认这些事抖了个底儿掉。
郑庆越听越心惊,也不由叹服蒲家家主手段眼光卓绝。
若真被蒲家把此事运作成了,他们就能早那个叫蒲寿庚的一百五十年完成对南宋关税的垄断。
好在这个计划被自己这伙人截了两艘船给彻底打乱了,否则以后东南洋面上哪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郑庆暗自庆幸之余,看向孔五德的目光也越来越顺眼,还要多亏他和蒲存信这对二哈组合,把蒲家原本势在必得的局面搞成了一团糟。
如今这种天怒人怨的状况,怕是康履也不敢给蒲家撑腰了吧?
将心中的秘密吐露出来之后,孔五德的心情轻快了许多。
他这两天已经想通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趁着蒲存信不在,他决定干脆把府里的金银席卷一空,跑到远离蒲家势力的地方隐姓埋名,安度余生。
正待和郑庆道别,孔五德的目光却落在了他腰间的佩刀上。
孔五德认得这刀,蒲存信就有一把一模一样的。
他还记得蒲存信给他显摆过刀柄上那朵镂空的金菊花。
这是蒲家少东主佩刀上才有的装饰。
蒲家五个少东主孔五德都见过,他能肯定郑庆和蒲家没什么关系,那么郑庆有这把刀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他劫了蒲存智的运宝船!
这个发现让孔五德顿时明白自己不用逃跑了,甚至还会因立下大功而步步高升,像蒲存信那样成为蒲和裕的义子也不是不可能。
假意和郑庆告别,孔五德慢悠悠到青楼门口找了个跑腿的向府里送信,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折返了回来。
他要盯着郑庆。
郑庆对孔五德的去而复返也觉得很诧异,不由暗自警惕起来。
他着实不明白这个落魄师爷又要做什么妖。
两人又不咸不淡吃了几杯酒,郑庆才察觉到哪里不对——孔五德总是若有若无地打量他的佩刀。
郑庆登时汗如雨下,这把镔铁宝刀是老萧从蒲存智手上夺来的,他觉得很趁手,便一直留着作了自己的佩刀。
却不想此次被人撞破,偏偏认出这把刀来历的,还是个蒲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