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令姬上午在祠堂时还是素面朝天的,此刻却淡淡扫了一点腮红。她容貌素淡,清纯有余,美艳不足,然而稍稍上妆,便能焕发出妍媚之色。
“画眉可以,胭脂和唇脂等国丧结束再用吧。”苏葭湄说道,语气清淡中透着威严。
“啊,是。”吴令姬恭敬道,放在膝盖上的手局促地绞着锦帕。
这时,说笑声到了门外,奕六韩揽着歌琳进来了。
一见到座位的摆放,他满面笑容都凝固了。
上次他和三个女人一起吃饭是他坐主位,三个女人分别坐下首。
今次,变成了苏葭湄和他的椅子并列放主位,两边下首是两个妾的位置。
“上次那样坐不是挺好的么?”奕六韩疑惑地问苏葭湄,“干嘛改变?”
苏葭湄冰冷的杏眼直视着他,一丝多余表情都没有,“哪次家宴,父亲不是和二娘并坐主位?我们大梁国,都是夫妻并坐,妾坐下首。”
奕六韩心头有些冒火,本想赌气地把属于自己的那张椅子,拧起来放在歌琳旁边。但不知为何,他想起赵玉蛟刚才的惨状,有这样一个父亲,他走哪里都不放心小歌,唯有苏葭湄可以替他保护小歌。
少不得强忍了不悦,用力握了握歌琳的手,以示安抚,然后在苏葭湄一旁落座。
席间气氛一时凝滞,唯闻玉箸碗碟轻微相碰的声音。
奕六韩深蹙剑眉,一边用膳,一边想着,一定要争取到驻守北疆的机会,这样就可以带着小歌,还有自己的兄弟们,一起离开。
新帝登基,叶氏辅政,将会有一系列的人事变动。
当初梁帝启用叶振伦平定苏峻之乱,趁机将叶振伦从南疆抽调,派了自己的人接管南疆。
但南疆毕竟是叶振伦经营多年的地盘,高临叶氏本就是武州当地的大族,后来叶振伦从南唐手里夺回江州,兼任武州和江州两州大行台,叶氏的势力几乎囊括整个南疆。
皇帝虽然新任命了这两州的行台,但皇帝派的人到了当地,并不能有效地一举夺权,行台府邸的僚属仍是叶氏的人,当地豪强也和高临叶氏族人,有千丝万缕的联姻关系。
现在,叶氏当权,叶振伦肯定会立刻借小皇帝的名义下诏,撤换那两个新任行台。
值此政权更迭、主少国疑之际,叶振伦目前肯定不敢离开京师。奕六韩估计,父亲会把江州和武州交给六叔叶弼成。
叶振伦排行老四,上面死了两个哥哥,唯剩一个大哥叶明德。
叶振伦之下还有三个弟弟,分别在朝中和南疆任要职。其中六弟叶弼成,一直是叶振伦在南疆时的左膀右臂,由他接任南疆两州的行台,当是不二人选。
那么北疆的任命,应该会维持梁帝在时的原状,仍由奕六韩前往镇边。
本来这些人事变动,和小湄商讨是最有底的,小湄一向对朝政动向很是留心,可奕六韩此刻不想跟她说话。
他一边想着,一边看向小歌,见她吃得少,给她的汤碗里舀了一勺翡翠豆腐汤。
小歌一向是无肉不欢,但国丧期间,只能吃素。奕六韩正想着要带小歌偷偷出去吃顿肉,只听耳边传来一声干呕。
奕六韩转头一看,苏葭湄将脸侧向一旁,用手绢捂着嘴,弓着身子,发出痛苦的呕吐声。
侍女连忙捧来银盂,奕六韩替她拍着背问道:“你怎么了?”
苏葭湄无法回答,又是一阵干呕,眼泪一串串滚落。
奕六韩二话不说,拉过她的手腕搭上脉搏。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突如其来的奇异安静。
静得仿佛能听到苏葭湄的脉搏跳动,和奕六韩陡然激烈的心跳声。
“小湄,你……有了?”奕六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眸迸出强烈的欢喜。
歌琳能听懂零星几个汉语词汇,比如“有”,她碧绿的明眸,好奇地眨巴着,问奕六韩,“奕六韩,骚狐狸有啥?”</nen>